正月初二全家搭出租车回家,开车的是一个邻家的小伙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与他的父母熟悉,自然言谈要多些,问及他的生意如何,小伙子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说起了乡村的变化,他家里的情况。它在自己的家里开了赌场,专门召集城里的闲散人员赌博,不光收场子费,到了夜间,还会开车送那些赢家回城吃宵夜、进红灯区等等,乘机大捞外财。他说话的声音高亢,表情自豪,如打机关枪一样的容不得别人插进话来。我们自然只有倾听的份。只是没想到最后他竟说:“你们这些上学出去的人,辛辛苦苦吃上了国家饭,一天到晚看别人的脸色,也挣不了几个钱,肯定没有我们来钱快吧?”我和老公正不知如何回答,愤怒的女儿已经拉开了车门要提前下车,我明白孩子简单的爱憎,只好全家都提前下车了。
中午在大哥家里吃过饭,太阳暖暖地照着,女儿要到后面的山上玩,我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带她看我小时候的学校,孩子也欣然同意了。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遇见了小学时的同学,他穿着崭新的衣服,叼着香烟,优哉游哉地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我开玩笑地问他:“这几天闲了?看你的背影还以为是个哲学家呢,想啥大问题哩?”他腼腆地一笑,忧伤地说:“我们这些人,还想啥大问题里,过年有肉吃就是最大的满足了。”看他的脸,加上头顶耀眼的白发,竟是春节喜气也掩盖不住的沧桑,我记得他只大我一岁,可眼前的模样,猛一看,就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我问他头发怎么白的这么厉害,他说为了打工时不被人误认为年龄大,一直h油着呢,可是头皮过敏难受,想着放假的几天里不用伪装,可是外出打工的女儿带回了男朋友,嫌他难看不让在家,此刻他就是被女儿赶出来的。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酸酸的,不知用什么言语安慰她,只好匆匆告别继续往前走。
来到学校门前,大门紧锁着,操场上杂草丛生,样子很是破败,在离学校很近的人家门前的躺椅上,坐着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婆,她正眯着眼睛享受着独处的清闲,女儿走累了想歇一会,我们决定在她家门前停一会,于是就坐到了她跟前。她热情地拿出了瓜子、糖、麻花等招待我们,老人步履稳健,说话柔和,叫人感觉很是亲切。我们说话间,从她家房子里出来了六七个男女孩子,女的个个面无人色口红如血,头发染了一缕一缕的红和黄,干涩如秋天的落叶;男的则一律穿着牛仔裤,绷紧的屁股夸张地扭着,粗鲁的言语声嘶力竭,暴露出干涩苍白的内心。
我知道,他们是无所事事的一群人,大多数已经出远门打工去了,有的因外出改变了命运,可以彻底地离开乡村。赋闲在家的断章取义地领会着时尚,却总是具有东施效颦的效果,夜晚常常呼朋唤友赌钱打牌,以此与自己寂寞无聊的人生做着不息的抵抗与耗费。在外赚了钱的拆了昔日的土房,盖起了张扬的小洋楼。他们因为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作奸犯科、甚至贪污腐化,心里已不再有明确的忠和奸,是与非。他们开始质疑父母从小的教化和少得可怜的书本知识,用嘲笑别人来掩盖自己虚弱的内心,甚至蠢蠢欲动地想钻法律的空子,梦想着通过捷径达到人生的理想状态。
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我的同龄人,回想三十年前我们简单贫穷而又快乐充实的童年,那时的故乡,到处是草的踪迹,村庄的瓦房质朴而温暖,夏日的麦浪、秋天成熟的玉米地招人喜爱,路遇陌生人时亲人般的嘘寒问暖。而如今,水泥路、小洋楼比比皆是,可为什么,丰衣足食的故乡,叫我看见的却都是荒芜? (作者系商洛公路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