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很晚了,看微薄,得知丁祖诒去世,终年73岁。那一刻,心中失落感和悲意陡然而生。联想起这个很喜欢造势造宣传的人物,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了,原来答案在今天。
“打造中国的哈佛”是一个很凶悍的命题,尤其在中国,靠着理想和坚强的意志实现成功路径的可能性,就像一个农村孩子从街头发传单开始励志成为李嘉诚一样,前途是渺茫和让人嘲笑的。
那一年,翻着整版华商报的关于西翻的消息,我问父亲,民办院校成为中国的哈佛可能吗?我父亲说:“一切皆有可能。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吧,只要有理想,只要有人在做”。
丁祖诒一直在做,尽管毁誉参半。一边是名声响亮的中国民办教育家,一边又常常给人的感觉有点终南山江湖骗子的味道。尤其是当你在8月下了西安火车站,放眼望去,到处尽是挥舞着民办高校彩旗飘飘的招生队伍,甚至街头拉人,教育的尊严感丧失殆尽,“哈佛”的路子,难道就是靠着这样的原始积累开始的吗?
我的一个朋友,高考落榜后上了西翻。他们那时不叫西翻,叫上了翠华山。言语里头,充满着自嘲。这个朋友之后去了英国,回国后考上国内的博士,她再也没有提过“上过翠华山”的历史。很多成才之后的西翻人,都不愿再提起自己的第一学历,仿佛这是一个伤痕,是自己成长中一处伤疤。
那么,无法名正言顺,连自己的学子都不愿承认曾出自民办院校,是不是丁祖诒心中一片永恒的伤疤呢?
我想是的。不然,他不会如此高调见诸于媒体报刊,也不会为一个名声而付诸于官司,他所要成就的,不单是丁祖诒这个人身前身后的名声,还有民办高校作为一个出身低微的群体需求的名正言顺。
就像贵族永远无法了解穿短衫人所要伸张的尊严。
2005年对于西翻来说是破冰之年,得到国家本科学历承认,这是中国民办高校走出的最具有实质性的一步。那一年,华商报一整版的宣传,丁祖诒意气风发的照片,挥手,仿佛对世人宣告:“从此,西翻可以和公办院校平起平坐了。”
真的能平起平坐吗?公办教育的优等生资源,是民办教育无法企及的。一个只接纳700分以上考生的高校,这个校长可以高枕无忧的穿梭于国际会议之间,以学者优雅的姿态展现名校校长的魅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国务院大笔的863科研经费,可以有太多留洋博士争抢着留校任教。而丁祖诒在做什么呢,他不得不像中学的班主任一样穿梭在校园各个角落维持秩序,他要制定被称为“非人性”的教学管理体系,他为要一点教学经费把教育厅的门脸踏破。甚至有人说,在办学之初,丁祖诒跟民工一起背沙子建校舍。
有些路,注定是难走的,带着悲壮的身影,就像丁祖诒一样。
随着国家大学教育扩招制度的推行,这种悲壮就似乎更带有了悲剧的意味了。当三本的门槛降到300分以下时,高考落榜生甚至成为历史性的名词,受过高中教育的人,他们面对不是考上考不上,而是考上了,上什么?
上什么呢?曾经翠华山上的西翻,是西安一道风景,承载了多少落榜生的梦想,今天路又该走向何方呢?
在一些年前,西翻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丁祖诒说过这样一段话:高考落榜生犹如烧了七、八十度的水,如果给他们再添上一把柴,让他们在民办高校继续接受高等教育,他们同样会成为祖国需要的高等技术人才,他们同样是中华民族未来的希望,这应该是“第二个希望工程”。此话让我想起了诸多个我们那个年代奋发向上而与高校失之交臂的人。
所以,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除了作为教育家的认知外,还能看到一个人做人的高尚。
今天一直翻看西翻的网页,看到一位学生的留言,他说:“以前元旦学校晚会,丁校长总要在掌声中即兴唱歌的,他常常唱的是《敢问路在何方》。我们都觉得他的声音和歌词很搞笑。后来工作之后,遇到很多难处,才发现人生并不是学生时代设想的一帆风顺的,那时才理解丁校长顿挫的歌声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当年背着沙袋跟民工一起建设的丁祖诒何尝不是牵着马的行者,取经一路,寻找通途。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于是,又想起父亲的话:“一切皆有可能。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吧,只要有理想,只要有人在做”。
(作者系省公路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