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家房门的那一刻，我的眼光湿润了。一为房子的破败，二是一眼就看到父亲给我动手做的，现在堆满灰尘的书架。因为这上面承载着父亲的梦想：穷不丢书。
四岁不到我就记事了，看到姐姐对着书本写字，我也好奇，不管手上拿着什么东西，都会照着样子比划。为了节省铅笔，最初的阿拉伯数字和拼音也是姐姐用小树棍在浮土上教的，以至于吃饭、洗脚也会想到什么比划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说这孩子头大，是不是大脑出问题了，有点神经。我当时虽然不知道神经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绝不是表扬我的。有时候比划着忘了吃饭，父亲就拿着手上的筷子敲我的头。看到姐姐拿着铅笔、对着书本写，羡慕极了。我也顺势举起手指或者什么，眼前似乎出现了我刻画的那个字，我自己觉得比姐姐那些字写得好。
小学五年，一直是在村子里上。供销社一个售货员的孩子，每天兜里都有小人书，看起来感觉比老师讲课来劲。为了能看到里面的内容，父母给我的红薯板糖、花生米都舍不得吃，拿出来换这些小人书看。但这样的交换条件换书看是不长久的。后来这个孩子便提出要想看书，必须要拿糖角儿来换。家里穷，没有钱买，只好看着其他的孩子下课吵闹着拿糖交换，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偷偷地从鸡窝里拿了两个鸡蛋，到供销社卖了，全部换成了糖角儿。这事被父亲发现，打了我，说我败家，把一家人半月的盐钱看了小人书。
1982年，老家发大水，半夜家里房子进水了。父母一边喊着我们赶紧逃命，一边点着火把，帮助邻居们抢家里的东西。通过火把隐约的光，我看到一幅画在水上漂着，我就不顾一切的要去拿，父亲抓住我的时候，我也抓住了这幅画。第二天一早，我把这配图配文的剧照《红灯记》展开来晒，邻居杜家的孩子要来抢，我知道他比我大，抢不过他，一把抓过来，就往河边跑。虽然大雨停了，但是河水还很猛，当他把我兜里的画抢走的时候，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亲听到我的哭声，冲到河边，看到我俩都没事，才一人一个耳光，但是感觉不疼，这时候我才看到父亲脸都是青的，我哭着说，这是你给我买的！
上中学以后，武侠小说校园盛行，至今对《天龙八部》、《七剑下天山》、《神雕侠侣》等这些书的章节都特别的熟悉。初中三年，我都是班长。早上晨读，有的同学就看这些书，只要被我发现都会被我收缴。我不是交给老师，而是课余时间自己看，看完后再悄悄的还给同学。就这样，只要发现老师不在教室里盯着，同学们都会把自己的小说拿出来，只要自习秩序好，我这个班长也和大家相安无事。有时候晚自习之后，大家还会把从书上学来的“十八般武艺”搬出来相互交流，后来发展到晨跑之后，河边就有一些同学互相“切磋武功”。最为激烈的一次，是升学无望的两个同学为了一个女孩子，周日到校之后，相约决斗。我所看到的是，姓吴的穿着一双带鼻子的运动鞋，飞起一脚，王姓同学的脸就肿了，鼻子接着开始流血。我觉得这种场合非常刺激，忘了自己班长的身份。等到事件见血，才慌了神，大家七手八脚，把王姓同学送到卫生室。晚自习上，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的训了我，现场罢免了我的班长职务，觉得很没面子。这次事件，导致班主任老师带的英语课我一点儿都听不进去。遇到英语课就觉得非常无聊，拿出钥匙链子上的小剪刀，把英语书一页一页的，顺着边沿剪成锯齿形状。临近初三毕业考试，英语复习课，老师对重点课程进行辅导，我把课桌前的书高高的垒起来，把《神雕侠侣》这本书挤到英语书的中间，不一会儿就入神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杨过那般，侠之大者。忽然“咔嚓”一声，回过神，才发现老师满脸通红，数学老师留在讲台上的一个三角板，也现场被我的课桌给报销了。实践证明，偏科这个错误相当严重，毕业考试，其他每门都是前3名，唯独英语蒙了42分，只差3分，一下子把我挡在了师范学校的门外，现在想起来特别的后悔。为了弥补遗憾，儿子走进初中时，我也函授毕业，是年春节，我把毕业证复印件，在父亲坟前烧了。
在读书这件事上，有很多故事，却和我是否好学无关。除了没有高含金量的毕业证书，工作上，生活上我没有给父亲丢脸，我想这也许是他老人家很欣慰的。
（作者供职于商南公路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