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坠谷间。”这是曹孟德在《晨上大散关》中对古大散关的描述。大散关听似“散”,实则因险而固若金汤,乃汉中、巴蜀出入关中之咽喉。一首耳熟能详的《铁马秋风大散关・书愤》,还有“二吴”守关抗金之典故,足以让“秦地四阻”其它三关:潼关、武关、萧关望尘莫及。
偎依在巍巍秦岭中的散关,充其量无非是个山头关卡、险要隘口罢了,竟如此声名显赫,位列中国“十大名关”之一。出陈仓地三十余里,即到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散关下。是盘山的公路太平坦,还是秦岭春意正浓、花儿正闹。除过看到山的峭、崖的陡、谷的峡,若不是仿古的彩绘牌楼和关头猎猎的“宋”字黄旗,谁人识得已到这“关控陡绝”的古大散关遗址。在此点兵点将号令三军、摆兵布阵攻守厮杀,似乎也太诗情画意了吧!当下就想,这藏于连绵起伏大秦岭中、其貌不扬的散关遗址是否“文赤壁”?
史载设于西汉,废弃于明未的大散关,因置于大散岭而得名。几千年来随政权巩固之需、战略之需多次迁移。有史可考大散关之“汉关”设在散谷水下游,南北朝时迁移中游,唐、宋、元时则一直往秦岭深处的大散岭半坡上。但这关隘却始终不离不弃陈仓故道。想必离开这陈仓故道,即是它修建的再雄伟、再固若金汤,也只是一座废关。如今,这大散关虽还是“秦时明月”却非“汉时关”,已看不到战时的断垣残壁、焦土、危楼,就连那无数次被引燃狼烟的烽火台都是那么完好,露出整修过的痕迹。
拾阶登临大散关,立于戎装在身、佩剑在握的“吴氏”兄弟石像前,耳边山风呼啸,松柏狂摆。北顾关岭,诸峰峥嵘,脚下蜿蜒的川陕公路盘山而行,一路往南消失在大秦岭深处……想从那苍劲的古松上寻找汉时箭矢射杀的疤痕;想从那旌旗猎猎声中,穿越到金戈铁马、人嘶马叫的宋金大战古战场,却四顾茫然。遐想间,似见陆放翁在一触即发的大战前,镇静自若,亲临敌楼吟诗“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南眺北顾中,却见大散关凸出的山体在这陈仓故道竟形成天然的瓶颈、隘口。顿时,豁然洞悉历代用兵者何以据此设关之名堂。大散关确有进可攻、退可守之险要。
古大散关,莫非真因这陈仓故道,几千年似乎就从未消停过。这陈仓故道上的天然屏藩,对王者而言,是散关破,亡天下;对觊觎者而言,则是散关破,王天下。铁骑铮铮的金国十万甲兵结立连珠营,垒石为城,夹涧与宋军相拒,不也是大败狂逃,使挥师川蜀成黄粱美梦,使南宋偏安东南维持了半壁河山;成吉思汗幼子托雷总右军自凤翔渡渭水,过散关,假道南宋,沿汉水北上金境;诸葛卧龙六出祁山,挥师散关,交战曹魏于陈仓;“安史之乱”中,皇帝老儿唐明皇仓皇出逃大散关亡命蜀地……莫不留下大散关的影子。就连新中国成立前的那个夏夜,这里还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战斗,彭德怀指挥的一野与胡宗南部激战于此,除少部分残敌逃越秦岭外,其余全部被歼。不知在那个炮火轰鸣的夜晚,匍匐战壕的两军士兵,可曾想到几千年前那个同样风劲、月黑的夜晚,这里曾发生过残酷的宋金大战,而自己的掩体是否就是御敌宋军将士血染过的呢?
承载着镇守边关大任的大散关,随着中华民族的大一统,逐渐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如今,立于精神意义上的大散关,已闻不到临战前狼烟四起的弥漫;已看不到酣战后人困马乏的悲壮,但守关将士满脸的倦意、思乡的寂寞却似在眼前。是大散关成就了陆游、“二吴”这一个个名将,还是这一场场载入史册的经典之战成就了大散关?思之,固然大散关可谓易守难攻,但设想若长途辎重的金兵能有今天通达之路、快捷之运输补给,攻破大散关,长驱直入川蜀,又何尝不会呢?思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刘邦不也是兵起陈仓故道,假道杀个回马枪,里应外合大破大散关,剑锋指向关中,令西楚霸王项羽举剑自刎乌江岸边,从而开创大汉基业三百余年。
诚然如此,但大散关那防御精神,带给后来者的幽怨悲壮,莫不让人肃然起敬。大散关,好一座名关!若能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沐着习习山风,听着哗哗散谷水,登临大散关,何尝不会找到那“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意境呢?(作者供职于西宝分公司宝鸡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