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7期 第1496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6-07-29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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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读书
新闻作者:文 / 郭少言


莫提默・J ・艾德勒与查尔斯・范多伦合著的《如何阅读一本书》最近很火,其中一些读书观念和科学的阅读方法让我觉得很受益,非常想推荐给大家,同时也借此机会谈谈我自己对读书的一点认识。
读吃力的书
这本书认为读报纸(现在是朋友圈)不能算做读书,因为我们获取的只是信息,这些信息并不能提高自己的认识水平,最多可供茶余饭后的谈资,写这些信息的人跟自己一个水平,甚至往往还更低,读一条跟读一百条没啥区别,你的思考能力没有成长。用我爸的话说,下棋绝不跟臭棋篓子下,跟高手下棋才能长进。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拿了一本我爸的《德国古典哲学》在看,同学问:“你看得懂吗?”我回答:“我就喜欢看我看不懂的。”后来,我班同学就经常会借我这本书,说:“让我借你那本书扎一下势。”这成了我们班的一个笑话。这笑话并没有刺伤我,当然更没有让我放弃这个可笑的习惯,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觉得他和我,两个人都很可爱。我一直都喜欢那些稍感吃力的书,以便时刻都知道自己的无知,涌出一种恶补的情节。看不懂的,我就找来相关的书,参考着看,我的鼻子会像猎犬一样嗅出相关的文章、讲座,甚至只言片语,它们像水泡一样从浩瀚的知识海洋里冒出来,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这就是我发现的我不懂的、想要求索的东西。
正如作者所说,读书不能追求娱乐和轻松。我觉得这种不娱乐不轻松的阅读,更让人有成就感,读完之后,脱胎换骨觉得自己长大了一截子。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难道不能称其为成长的快乐吗?这种成长的快乐是伴随一生的。
读书不能固化偏见
本书有个让我印象深刻的观点:不要只去关注阅读中那些迎合自己偏见的东西,读书是为了给你新知、改变你的固有看法,不是强化你已有的偏见。我们经常会摘出书中某句话,原因并不是它启发了我们,而是它恰好迎合了我们的偏见。“恩,这个我喜欢,我一直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只关注这些偏见,或者读完书只记得这些偏见,我们将不会在阅读中获得任何成长,反倒越读越固执,走到固步自封、做茧自缚的狭窄局面中。甚至专门找来各种书或断章取义的句子来为自己固执的偏见做论证,很多人写的书不就是这样旁征博引地证明自己的偏见吗?难怪有人越读书越固执,在自我感觉良好中封闭了成长的空间。
所以,当我们看到作家们写的书,不同时期展现不同的思想认识,甚至前后矛盾,不要觉得奇怪,只能说明作者在成长。巴金晚年说过,自己已经不敢看年轻时写的《家春秋》,太幼稚。
关于名言警句
读书时把名言警句摘抄出来,这是我们上学时的“好习惯”,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小时候写作文总用一个名人名言做开头――鲁迅说过:走得人多了就成了路……诸如此类,暴露出不自信,没有这些名人名言撑在前头,我们竟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结尾当然还得想个名人名言替我们代言。我们之所以一直这样写作文,是因为被一个高分所骗,特别是这些名言警句之下画的那一串诱人的红圈圈,所有学校的老师居然合谋给这样的作文打高分,导致我们许多人一生都不会写作,在名人名言的压迫之下永远不敢说出自己的观点,这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英国人写了本书《坏品味百科全书》,企图定义坏品味时,恰恰击中了什么是好品味这一重要议题。其中一个章节就是“警句”,对憎恶坏文章的人来说,读这些警句可得有坚强的神经,它们充满着陈词烂调和人人尽知的“真理”。
当我们写作时,不要忘了,为读者提供一种新知,让读者开卷有益。既然是新知,就必然有争议和挑战,会有人跳出来喊:“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但更会有人一拍大腿:“对啊,真的就是这样!”而当你企图论述“太阳从东边升起”,那当然没人会跟你争议,人人都会赞同,因为这是常识,完全不需要你写。因此,我们要爱那些有争议的书,和那些敢犯众怒揭示真相的勇敢作者。比如汉娜・阿伦特那本得罪全体犹太同胞的《反抗“平庸之恶”》。所有伟大的作品都不是歌颂这个时代的,那类作品叫宣传品,亦不在我们谈论的阅读范畴。
人脑不是存储器
很多人认为读书就是获取知识和信息,我却不以为然。我们的脑子不是内存条,存进去一大堆知识,等用到的时候,随时能调出来就OK了。一次,我遇到一个人,对方读过大量的书,以至于在我谈到任何话题的时候,他都能像按抢答器一样说出是哪年哪月,谁做了什么,谁写了什么,地名、人名、书名一字不差,就像点击了一个百度链接,啥都有了。唯一没有的是和他交流的乐趣,因为从这种抢答中,我看不到他的思考和认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品质,也没有从他那儿获得任何启发,我只能赞叹今天见了一本活字典或百科全书。如果以前博闻强记能算做一大优势,那么在随时可以手机百度的年代,就真的没什么优势可言了。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信息,最缺的呢?当然是思考和创造。
不思考、不创造地读书,我们的头脑便沦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各种思想在你脑子里驰骋,戕害你原有的纯真,当你失去判断力时,也就忘记了自己是谁。读书,正是磨练我们的思考,提高我们的判断力,使我们可以抵抗任何形式的洗脑,而不是成为存储器、垃圾桶。中国老话,尽信书不如无书。叔本华说,读坏书不如不读书。看来读书并不是百样好,读不好,危害更大。
读书人最难被洗脑,这让专制者非常头疼,强悍如秦始皇也怕得要死,干脆一了百了把天下的书都烧了,恨得把儒生都坑杀了,只留医药和种树的书,以为这就天下太平了,没想到不到几十年便天下大乱。中国历史上有三次乱世,恰好就是中国人精神成长的三次高峰:先秦、魏晋南北朝与民国。先秦诸子百家争得不可开交,各种理论著作潮水般涌现,思想碰撞交流,不同的政治文化主张在诸侯国中起劲地实践着;汉末魏晋,道教形成,佛教传入,相辅相成地塑造着中国人的思想,人人都在思考,清谈之风大盛;民国则进来各种西方思潮,给封闭多年的中国开了眼界,启蒙了现代思想,当时出国留学的热潮不亚于现在。这些现象值得深思,中国人从来不乏思考的能力,只是太需要思考的土壤。
关于经典
在我参加过的一次人文通识讲座中,当有同学要求谌洪果老师当场荐书时,他只推荐读经典,尤其是古人写的经典,“最少要读四百年以上的!”他霸气地说,我替鲁迅、老舍、马尔克斯、陈忠实们抹了一把汗。他又说:“今天是一个侏儒的时代!”如一声棒喝,令我印象深刻。
叔本华和施莱格尔说:“你要常读古书,读古人的原著,今人对他们的论述没有多大意义。”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人们总觉得直接读古人太累,老想听现代人给解读一下。于是,解读经典的书大量流行,比经典本身还卖得好。于丹的书是个例子,不看不要紧,一看惊我一身汗。如果她仅仅做个白话文的翻译还罢了,最多是读来无味,可她没这么简单!她在用孔圣们的话传播自己的犬儒思想,她自己写书可能没人会看,但拿上重型武器那就太有杀伤力了,不明真相的群众要是真把孔子、庄子的思想曲解为于丹思想,那不误人太深吗?当我产生这个担忧的时候,很快在市面上发现另一本书,这本书痛心疾首地在书封上写着:“如果于丹只是一个在家写点东西的小女人,且她写的东西也没几个人看,那我什么也不用说,她爱写啥写啥,可问题是她的观点在央视百家讲坛播出,而且火了,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我就必须站出来澄清她对古代思想家的曲解,还读者一个真相。”看来,着急的不是我一个,自有责任感的站出来主持公道,问题是他的书有人家于丹卖得火吗?没准有人以为他闹妒忌呢。为了避免这些难断的官司,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读经典原著吧。
读与写
我最想说的是读书要和写作结婚。读书仿佛一位新娘,如果不和写作这位新郎结合,她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不能生出自己的孩子。又比如,光吃草不产奶的牛,不是一只好牛,只能浪费草料,因为它不能造福别人,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常有人说“我写什么啊写,人家那些大作家、大哲学家都写得那么好了,我光看看书就行啦!”贝多芬、莫扎特以后,音乐家都不敢作曲了,今天我们将只能听他俩的,那多没意思,单调得可怕。契诃夫说:“大狗小狗都要叫,小狗不应该因大狗的存在而惶恐,就按上帝给它的嗓门去叫好了。”
如果不写作,你阅读所获思想是无意义的。人的思想的本质是一片朦胧混沌,像奔流不息的河流,转瞬即逝,抓不住摸不着。而写作是个神奇的过程,它将散乱的思想梳理出来,逻辑地表达出来,其实我们大部分观念是在谈话和写作时被激发出来的。没有写作这个过程,我们永远不清楚自己的思想是什么。创造性的表达是人生意义的终极目的,无论是通过绘画、音乐、文学、哲学、电影,你表达了,你才存在,如果有人理解你的表达,那你才算是幸福。因此,我们恋爱的时候要表达、要求理解,不能光一个人在心里想。我们忧闷的时候要表达,画一张画,拉一支忧伤的曲子,或写下一段文字,怕人知道的时候,哪怕是写篇日记,表达给自己看,也能慰藉孤寂的心灵。
读书,磨练了我们的思考,其终极目的不是为了表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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