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
作  者：纳博科夫【美】
推荐人：郭少言
我现在看的是《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这些纳博科夫的早期作品虽然比晚期的《洛丽塔》写得更为华丽，仍是一流的短篇小说。《这里说俄语》，巴黎开烟草铺的父子俩以令人发笑的舒适待遇囚禁了一个布尔什维克外交官，把他养得肥头大耳，并打算不顾拮据的生活，养活他一辈子，直到布尔什维克像泡泡一样破灭，这就是流亡人士解气的方法。《事关面子》将一个可怜的戴绿帽子的丈夫窘迫的一天描写得跌荡起伏，引人入胜，颇具契诃夫神韵。另一位丈夫在《报复》中是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却以匪夷所思的恶毒报复根本没有背叛过他的善良纯真的妻子，悬念从头勾引到尾，读到最后，毛骨悚然。《海港》中的妓女，宁可说蹩脚的英语和法语，也决不开口说俄语，平静之中令人心酸。
我最崇敬的是《乔尔布归来》，叙事的顺序令人沉醉。乔尔布是一个悲伤欲绝的年轻人，在蜜月旅行中失去了新婚的妻子，他逆蜜月路线而行，相信这样可以重塑妻子。然后，他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怎么给丈人丈母娘交待？最终，他以出其不意的最糟糕的方式面对二老……不剧透了。
纳波科夫的小说不在于情节，虽然情节布局非常精巧。他最打动我的，是对生活中真实而不堪的一面细致入微地一层一层剥开，像剥洋葱一样有耐心，比洋葱更多的是，最后，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核，与我们赤裸相见。我们从这些小说中照见了自己不被颂扬和被忽略的一面，它是世界性的。人类像钻石的梭面一样，有很多面相，我们经常看见的是最闪光的一面，更多的暗面被忽略。谁知道，正是那些暗面塑造了我们，并支撑起那一个闪光面。有一种作家，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只能看见一个面相，当大众对自己的无知急于寻求认同时，他们出现了，因此受到大众的拥戴。比如，金庸与琼瑶，他们的人物大多爱得刻骨铭心、死去活来，一辈子不变，这些人物是单面的、扁平的，如同纸片飘舞在空中。（金庸所继承的中国小说传统，另当别论，不在本文讨论泛围。他仍是我喜爱的作家。）
《声音》用最华丽的文学语言讲述美好爱情造就的飘然沉醉，最后，却像毛姆一样揭开美丽的面纱，给我们看爱情的真相：其实，什么都不存在，说没有就没有了，像变戏法一样。结尾，没有爱情的风景，也是一片祥和。爱情，宛如刮过一阵风，来也凶猛，去也无踪。想起《金刚经》一句话“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莱根谭》“风来疏竹，风去竹不留声，雁过寒潭，雁去潭不留影”说的也是这意思。
让纳博科夫自己用他精彩的小说结尾吧。
“你的房子远去了，和我拉开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忧伤距离，一同远去的还有屋里的钢琴，落满灰尘的《艺术评论》杂志、房屋周围的轮廓。失去你是件开心的事 ，你固执地猛拉玻璃门，消失了。不过一个不同的你用另一种方式和我分别，在我快乐的亲吻下睁开苍白的眼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