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期 第1797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9-07-30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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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书桌
新闻作者:文 / 商 竹


在沈从文先生的故居,安放着一张书桌。
这张书桌,在先生的后半生一直陪伴着他,也见证了他跌宕的人生。
看过一幅先生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先生沉浸在与张兆和女士新婚的幸福之中,意气风发,文思泉涌,在北京城租下的一个小院落,一张小凳子上,写下了千古流芳的《边城》。先生深情的目光,从年轻的爱人柔弱的肩头穿越千山万水,落在故土湘西。这是先生的湘西,也是一个淳朴的世界。纵然离开经年,也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先生的心与那一片魂牵梦绕的山水紧密相连。一个仅仅念过几年高小,且经常逃学的捣蛋鬼,一个少小当兵,不知天高地厚来到城市闯荡的乡下人,靠着“讲故事”的魔力,竟然成为数所大学的教授,享誉当时文坛,并且如癞蛤蟆吃天鹅肉一般,追到了视若天人的女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湘西的神秘,湘西的魅力,同时也投射在先生的身上。
但是,在中国的命运发生大转折后,这一种奇迹不再了。
尽管此前的文字,先生一直刻意避免贴上标签,但在新的时代,先生仍被贴上了标签。作为一个著作等身、活在当代的名家,先生的名字,却只能停留在现代文坛。当身边的好友为新世界欢呼时,先生却只能居于一隅,黯然销魂。其实,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活法,照样有尊重和荣誉,但先生却不愿意离开这一片托起他的土地。这是先生的选择,也是先生的命运。
搁下视如生命的笔,犹如战士失去了枪,农夫失去了土地,这一种痛心,这一种迷茫,如何让先生在这张简朴的书桌前度过漫漫长夜的,我们已无从得知。但是,我却看见在遗忘的背后,先生的沉默,还有坚强。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因为本无所有。只要我爱的且爱我的还在,我就在。只要有一只笔,一张桌,我还是我。
在当年拥挤的沈家书房,在时下拥挤的游人眼里,这是怎样普通的一张桌子呀,只有那么大,只有那么高,那么地简陋又平凡,但这一张书桌,却负起一颗沉甸甸的生命。没有无缘无故的过去,只有不会珍惜的现在。当年对文物的爱好,竟然沉淀成新的资源,新的奇迹。这是生命的无奈与荒凉,也是生命的创造和拓展。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等待,也无需要等待。因为,等待就是蹉跎。期间少不了孤独和寂寞,但这是一种享受和愉悦。只需要专注,只要有时间。即使已成的书稿全然丢失,靠着惊人的记忆,在那惩罚性的体力劳动之余,也可以淡定地抚平伤痕,让生命继续绽放。湘西,总有一种精神,在他的生命里燃烧。
当又一个时代来临时,曾经迷失的人们,对先生的作品有了新的认识。这是经过岁月的淘洗后依然在放光,这是放弃偏见后迟来的爱。晚年的先生,白发苍苍,坐在那张桌子边,依然宁静平和,如同赤子一般。这一颗心啊,即使停止了跳动,也要回归故土。而当游子魂兮归来,湘西这一片群山和河流,突然间静默下来,向着一代大师,致以崇高的敬礼。
那一年秋,痴迷地读过先生无数作品的我,终于千里迢迢地来到凤凰,追寻先生少小时生活的足迹。那古老的学堂,窄窄的小巷,奔流不息的沱江,以及古色古香的边城中如今显得狭窄的先生的故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总觉得似曾相识,总感到,先生并未真正地离去。凝视着他的照片,看着他的遗物,特别是抚摸着陪伴先生大半生的书桌,有一瞬间,突然间眼泪花花。
只有我一个,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傻傻地流泪。我不知道,这是感动,还是感激。
 (作者供职于商洛公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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