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苦瓜幼苗柔弱的身子骨见风就长，顺着园子的篱笆墙日夜攀援，毛茸茸的，像一张绿色的网，不几天就把园子围住了。母亲见状自然欢喜，说苦瓜到了开花挂果期，不能缺水，她便每天傍晚挑水浇灌，精心照料。

母亲不喜欢吃苦瓜，也不懂得养生。她一生最爱吃的食物是红薯、洋芋、北瓜和包谷糁。或蒸或煮，或稀或稠，简简单单一两碗，她吃得比山珍海味都滋润。乡亲们夸她身体好，母亲就笑着说：“我这人啥都不好，就是胃好。”以前农村生活苦焦，红薯洋芋能吃饱就是幸福，谁稀罕吃苦瓜自找苦吃。近十几年城乡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人们的“三高”也噌噌跟着往上长，能降血糖的苦瓜就应运而生倍受青睐了。母亲无“三高”，也不相信这些，说苦咧咧地有啥吃头，满身癞疤还能防病治病？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邻居的叔父在喝了一段时间的苦瓜泡水，头晕眼花的毛病减轻，血糖降低之后，就一下子爱上了苦瓜。因为她的儿子血脂、血压高，儿媳血糖高，且儿女子孙都有肥胖趋势，她说要多种苦瓜，让娃们都吃。

母亲的菜园，在院门外的大路边，除了小葱、蒜苗和豆角，还有茄子辣椒西红柿，韭菜青菜卷心菜，年年岁岁，从不间断。前几年种上苦瓜后，菜园更成了一道风景，茶余饭后，左邻右舍围在园边，对着满园子绿肥红瘦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长长的苦瓜蔓子，挤挤挨挨缠缠绕绕，每一处空间都是它们的梦想；如丝带般伸展、卷曲着的丝蔓，精灵似的分分钟都在萌动，生长；鲜嫩的绿色花苞，精致绝伦，孕育着希望和惊喜；鹅黄色的花朵，从绿叶间绽出笑脸，一朵朵明媚鲜艳，正如歌中所唱“大路旁边种苦瓜，藤攀三尺就开花。”碧绿、翠绿的苦瓜，身条健壮，悬吊在篱笆架上，惹得人眼馋。乐善好施的母亲最懂人意，时常摘些送给没有种苦瓜的人家。也有人路过忍不住顺手牵羊撸走几个，母亲说不是啥贵重东西，谁吃都一样，再说了，这苦瓜憨实的很，一茬一茬咋能吃完呢。

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对我们来说记忆最深的就是苦瓜了。每周日回去，母亲总给我、嫂子、侄女、侄儿准备好四大袋新鲜蔬菜，每个大袋子里都有一袋嫩汪汪的苦瓜。人说苦夏，意思夏天气候炎热，酷暑难熬。而我们大家庭的成员们说起这个夏天，都会心一笑说“苦夏，苦瓜的夏天。”因为母亲送的苦瓜，一袋接一袋，几乎每天都吃。不论热炒还是凉拌，不但看着清清爽爽，赏心悦目，而且吃了口舌生津，清肝祛火，这个夏天因为它，没有感觉到特别燥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家人们从前几年的不习惯吃，到今夏的天天吃，天天想吃，都是母亲的良苦用心啊。嫂子心细，把吃不完的苦瓜切片晒干，送给需要的人，我人懒心粗，吃不完的苦瓜往往就放坏了。

母亲不吃苦瓜，也不喜欢吃其他蔬菜，她的菜永远都是一缸浆水酸菜。而她的菜园子，是全村闻名的示范菜园，乡亲们都说母亲是菜把式，种啥成啥，栽啥啥好。可谁注意过母亲手上的老茧，十指的裂纹！母亲年轻时除种地外，还承包了生产队的菜园子，一年四季在庄稼地和菜园子里忙活，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起早贪黑，受尽苦累和煎熬。可是她从来没有畏惧退缩过，也从没听她喊过一声累，诉过一句苦。这几年母亲老了，发花了，背驼了，腿脚不灵便了，却从不肯闲着，一天到晚除了针线活，就是务弄她的菜园子。

苦瓜，在民间有“君子菜”之说，传说苦瓜有一种“不传己苦与他物”的品质，就是与任何菜如鱼、肉等同炒同煮，绝不会把苦味传给对方，所以说苦瓜“有君子之德，有君子之功”，故誉为“君子菜”。这让我想起了母亲，她从不把自己受的苦说给传给我们，只是一味地，让我们从她那里获取温暖，品尝甘甜。

 （作者系丹凤公路段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