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又一次走进生命中的老屋。

自打记事起，除过妈妈的怀抱，最开心的就是生我养我的老屋。老屋坐北朝南，被堂屋一分为二，每到大年三十晚上，东耳房热烘烘的火炕便是全家人的最爱。我在被褥上踩踏奔走、跳跃、翻跟斗。妈妈经常高高抡起巴掌，落在我屁股上却总是轻轻的。我八岁的时候大姐高中毕业。大姐聪明调皮，时不时捉弄经常占据火炕一隅的二哥。

东耳房因为火坑的存在，有我们姐弟无尽的快乐，西耳房则是令我们肃然起敬的地方。这里，每件农具都擦得明晃晃，摆放整齐。一张单人床纤尘不染。那时候大哥在外地当兵，因为只有妈妈一个劳力，我们家每年分到的粮食是全村最少的。在县城工作的爸爸是家里的幕后英雄，礼拜六回家就住在西耳房里，他用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七口，让每一个孩子引以为荣。

1979年秋，我们全家人搬到了县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以后十多年的求学生涯中，老屋始终留在我心灵的深处。二十岁那年我重回老屋。那一年，我成为公路大军中的一员。我和工友养护的那段公路，正是爸爸当年回家的路。去看望老屋时打听到，我们当年搬去县城时，爸爸以九百元的价格把老屋卖给了一位姓邓的老人。那一年我几乎每天都在老屋前的公路上劳作，却仅仅去过老屋一次。第二年，我被调往其他地方工作。老屋，慢慢被我存放在记忆的角落里。

三十年之后，老屋与我重续缘分。

2020年3月，我又转回到生命的起点。上班第一天就迫不急待去看望老屋，一把无情锈锁把我挡在了屋外。透过残破的窗户，生我养我的那盘土炕还在。堂屋、东西耳房依旧，厨房依旧。那几棵高高的老槐树已风烛残年，在风中摇摆，似乎在欢迎故人。所有的房屋破旧不堪，小院里荒草葳蕤，后院的猪舍荡然无存。老屋已被沧桑的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

我在老屋小院照了好几张像片。这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因为那时候，交界村眦邻的秦源煤矿常年挖煤，整座村子下边已是空洞，政府为了安全，前几年把交界村搬迁到西去一公里以外的窑场新村。交界村留下的是残垣断壁，破门烂窗、荒草丛生、枯树昏鸦，一片萧条破落。

一个多月后，几台装载机开进了交界村。很快，村子被夷为平地。一大片平整的耕地带着泥土的芬芳呈现在我眼前。老屋消失了！我成为家族中老屋逝去唯一的见证者。那个高高的土崖还在，像一个醒目的地标，让我在无尽黄土地上追忆老屋曾经的盛况和我的童年。

我黯然神伤，老屋与我的缘分终于尽了。老屋承载了一家人太多的欢乐和美好，却在无情的岁月中走向衰老、落寞、直到消失。这是万物的法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写照呢。 （作者供职于陇县公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