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赴山西五台山游玩,不想去时晴空万里,归时却大雨瓢泼,于是只好在山中寺庙留宿。如此我得以独自享受了一个美好幽远的时光,在完全没有游客的古寺,感受到诸多神佛菩萨默默垂视,大殿檐角的八角铜铃,被风雨搅动铃舌,须臾又恢复静止。只有我听见那个声音,听完便消失在风中。撑着伞漫步于碑廊当中。廊中的碑文大多历史久远,自宋而下至近现代的都有,只是几经劫乱,屡兴屡废,多数字迹都已然模糊了。我于佛教只知皮毛,对书法则更是不甚了解。但是得益于粗通绘画的缘故,我竟也对这满廊碑刻兴趣盎然,有了似曾相识之感。风穿过廊庭,我抚摸着碑文。碑廊一侧,深草中散落着许多明清时期的石构件,莲花柱础、云纹水槽,多数都残损,一只石狮子已然倒了,面目埋在草丛里,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样。我打着哈欠穿行在这些废石荒草当中,那只倒卧的石狮子似乎被我感染了,也打了个哈欠,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将脸埋在草里。我走过它的身边,扭头看着它说:“我看见了”,它装作没听见,依然默不作声。它身边是一片芒草,风一吹,摇着暗紫色的新穗。雨停了,天暗下来,群山消隐,我转身向正院走去。正院里,寺中的僧人正在做晚课。众僧在大殿里诵经祈福,站门外听,梵音绕梁,颇为壮观。夜里,寺中静极了。天空泛着奇妙的深蓝色,透着碧光,久望让人目眩神迷。远处黑色的山脊有毛绒的边沿,像宣纸的毛边,那是参差的树梢。僧人歇得早,灯一关,满院虫声奏响了古老的节奏。我躺着床上,却睡不着,想到傍晚时见过僧房亮着灯,就琢磨着去向僧人借书看。僧房与客房之间也是一片荒庭。石砖缝里,野草像水一般溅出来,四下流淌。庭中松、柏、菩提树浓荫压地。枝叶望而如浓墨,凭空堆积,枝叶间鸟鸣一二,却窥不见飞禽的踪迹,一派生动而神秘的景象。僧房门前,一个僧人赤着脚坐在台阶上。我过去打招呼,问他为何不穿鞋?他说:“穿不穿鞋,走的路有什么不同呢?鞋,不过是脚的装饰,天黑了谁还看得见鞋子有没有呢?”他的话就像这寺院一样生动而神秘。听完,我也似乎悟到了禅心一般,与其坐在石阶上陷入沉思。晚风中林叶轻摇,群山如在梦中,百鸟不鸣,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各自的禅心,恍惚中,我看见日光乍泄,光的涟漪在墙壁荡漾,在青苔上一点点滋长,那是我过去不曾见过的幽远而美好的时光。 (作者供职于西安外环分公司大王管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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