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正好是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太阳还没落下山头,小城里的商贩们便打着哈欠开始收摊。这个时节,县城里的人们年货准备的基本都差不多了,按照当地土话,过年就是眼跟前的事。“明天才放假今天就回来?”一家人围坐的桌前,父亲一边瞅着我换掉外套,一边笑着问我。我忙不迭地跟他解释,年前没啥大事,单位给我们提前放假了。父亲没说啥,一边打哈哈一边看着我笑。因为疫情的缘故,过去的一年我很少能和父母团聚,重阳、中秋、父亲的生日……大部分和父母见面的场景,都是通过网络视频。每次和他们的通话都是很愉快的,我和他们聊工作、聊生活、兴致来了甚至倒上一杯啤酒和父亲隔空对饮,但我也能看出他们难掩的遗憾。“今天的泡馍煮得刚刚好,你要在家就好了。”“最近水库修好了,你要在家就可以一块去看看。”“今天你舅舅大姨他们都来家里吃饭,你要在就好了。”这样的话总是不经意间被他们提起,言语中虽然没有责怪,但每一次都触动着我的神经。就在一个小时前,我驾驶的汽车穿越一个又一个隧道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开始反复幻想着回到家之后的场景。我会给父亲一个拥抱,会给母亲有说不完的话,会好好感受这个阔别许久的家,想到这里,我甚至有几分感动。然而,当我真正走进家门,安静地坐在父母面前,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的具有“感染画面”。许是刚刚经历“杨康”,父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也没有我数月未归的那份激动,只是像往常每一次回来时那样,接过我的背包,招呼我坐下歇着。家里的一切也一如往常,仅仅是阳台上添置了几盆普通盆景,茶几上换了一个新的果盘,头顶老式吊灯的灯泡换了几只。这种感觉好像并不是阔别许久的陌生,而是曾经自己高中时的某一天下午,打完球回家等着吃饭的一个场景。“歇会儿吧,你爸下午给你做几个你爱吃的菜。”父亲下厨去准备晚饭,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的母亲一边看电视一边跟我说。我跟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得内容几乎和平日打电话说的大同小异,但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听我说话时候的眼神是不同的,是愉悦的。一会儿功夫,父亲在厨房开始扯着嗓子呼唤母亲过去帮忙,我起身要替她去,她摆了摆手把我按下来,笑着跟我说:“你坐着歇会儿,你爸那你还不知道,就爱干喊叫(方言:意为夸大自己干的事)。”说完,就去了厨房,留我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就这样,我回家前的兴奋,到进家门后的愉悦,再到那一刻,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冬日的山城天黑得很早,不多时,窗外的夕阳已经只剩一丝淡淡的余晖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开电视,也没玩手机,就这样看着窗外无所事事地发着呆,耳畔想起的是厨房的炒菜声和楼下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我闭上眼,突然感觉那一刻自己是无比幸福的。虽说自己幻想中的那些片段没有出现,但它却以另一种形式发生在我身边,触动着我的神经。十多岁的时候,血气方刚,特别喜欢外国特别是欧美人对于感情的表达,那种热烈地、激情地、充满感染力的画面无不让我产生共鸣。在我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国人在表达情感时候的那种含蓄和当代文化有些格格不入,但随着岁月的洗礼,我渐渐明白,激情就像绚烂的烟火,繁华之后终会散去,而始终陪伴我们人生道路更多的,恰是这种蕴含了真情的平淡。我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夕阳坠入山涧,不多时,父母的菜肴也招呼着上了桌。腊月二十八的傍晚,除夕的脚步愈来愈近,家的温暖不知觉间早已袭上了我的心头。 (作者供职于陕西交控集团物贸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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