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婆婆初次见面，她慈眉善目，笑起来眼弯如月。犹如一个笑佛。一起生活数十年，不曾挑剔我半分，性格好得出奇。那时的家里，四代同堂。上有八九十岁的爷爷奶奶。下有伢伢学语的儿子。婆婆每天劳作，厨房总是她最辛苦的地方。每日三餐，要兼顾各方。第一个进厨房，最后一个出厨房。真的好累。
婆婆为人忠厚，但性情较慢。做饭也是有条不紊。遇着饿肚子回来的老公，急赤白脸也不恼。那时的她，喜欢包饺子，韭菜肉馅，每周必须。而且每次都包的特别多。总有剩余，于是便第二天甚至第三天还有剩饺子吃。但是她从没让我吃过。几乎每次剩的都是她和丈夫吃，久而久之，丈夫对于饺子便心生厌倦，讨厌起吃饺子。记得一次，大周末早上婆婆便买了肉回来，老公看到气得直接把肉扔到了垃圾桶里，抗议：不要再吃饺子了！婆婆还是不恼，她默默走去把肉捡回来，洗洗又开始剁肉包饺子。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也经常不理解她的这种做法，包顿饺子又是摘菜又是剁馅，和面擀皮。累的跟啥一样，还没人喜欢吃。何苦来着？等到后来我搬了家，也喜欢上了包饺子。也不知是受了婆婆的影响还是怎么的，总觉得饺子虽然比较麻烦，但是能让儿子多吃上一些菜，即使辛苦，那也是值得的。现在想来，婆婆大概也是这样的一种想法吧。
婆婆思想传统，记得她在我刚结婚时曾经给我说“男人不能干屋里的活”，那时的她对待老公真的是宠溺有加，衣服都要给洗好，饭给老公拌好。后来因为生病，手痛得干不动活了。丈夫开始洗衣服，她还无比欣慰地说，她儿子都知道自己洗衣服了。我儿子从小嘴刁，挑食严重。记得有次碰见舅家表姐，她给我说：“每次见姑姑，都是到超市去买鸡腿。说我孙子爱吃。”婆婆有洁癖，从来不吃剩饭，但儿子的剩饭，每次都是她吃。细细想来，那该是多浓的爱啊。
两年前，婆婆不幸患癌，肠子上的病。动了手术，开始化疗。肉眼可见的憔悴，但始终精神不减。饺子照旧包，馒头自己蒸，烙了锅盔总是给我们拿。每次去看她，叮嘱她少包饺子。不用为了我们包，挺辛苦。她听了不语，依旧爱包。也许这就是她对于孩子的一份执念。要吃好饭才可以。于是在一种不喜欢与无可奈何下丈夫每周一定会吃上婆婆的爱心饺子，雷打不动。患病期间，除了住院。婆婆做饭事必躬亲，爱包饺子，但习惯略改。有次说做了小笼包。声言儿子爱吃肉馅的小笼包。提了送来。与病魔抗争，但从未懈怠自己的“厨师”定位。直至今年七月份，病情恶化，无法医治。入院以来，一直靠输入营养液维持。每每去看她，待不了多久，就赶着让走，声言好好管娃，给娃好好做饭。民以食为天的理念已经在婆婆的心里固化。
临终之际，姑姐买了她爱吃的饺子，竟难以下咽。病魔最终没有放过她，一个月的时间，婆婆与世长辞。忽而想起年初吃年夜饭时，和儿子说：“大家团团圆圆好好吃顿年夜饭。”没想到一语成魇。婆婆就此永别，自此阴阳两隔。和丈夫聊起婆婆，我说：“这辈子再也吃不了妈做的饭了。”一时无语，再看丈夫，已然泪流满面。
 （作者供职于耀州公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