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 剑南桥,延安南部的一条沟壑,蜿蜒曲折,恰似一棵大树的枝杈,旁枝斜逸。沟口临街,是热闹的商业区;沟口与后沟的中间地带为居民区,住着当地老户和一些单位的家属院,平房与窑洞混杂,房屋朝向随意,没有固定规矩。后沟则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村民依山而建的窑洞错落在各沟岔与山头之间。从奶牛场出发,上两个陡坡,再爬一条乱石铺砌的羊肠小道,三孔窑洞便屹立在眼前,这是我大爸的家。也就在这个小院里,我姐在那个竞争激烈的年代,考上了大学。外人说,别看这里出路不好,但风水还可以。我倒觉得,这与我姐的苦学是分不开的。每次来到这里,都能看到我姐被大妈关在一孔窑洞里认真学习。有时,我姐功课做完了,会坐在小院里画画。一次,她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来,坐下,姐给你画张画。”不一会儿,画就完成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上衣上的地球图形。我这位小学生第一次被素描,就是在姐姐的画笔下实现的。南桥的黄金地段,就是沟口与后沟的中间地带,那里有商业局家属院,属于此地的“豪宅”。这是一排连体独院,其中一个独院就是我外公外婆家。正房两间,平房一间,我大姨的儿子、大舅的儿子都在这里被外婆带大。当年,要不是我妈被外婆送给老姨养育,我大概率也会在这个院子被外婆带大。外婆家,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会回去。有一次走到沟口,我不愿再往前走了。我妈问我怎么了,我说不想去外婆家。从小我就觉得外婆对我严厉,再加上那时我家的日子不富裕,我能感受到亲人们生活的贫富差距,那种自卑心理一去到外婆家就好像被放大了。我妈忙劝说:“去一会儿就回家。”外婆疼爱孩子的方式是主动给你钱。每次去外婆家,她都会给我、我哥、我弟每人五毛钱。我们一出门,我哥便把我们的钱没收了。他会带我们去沟口,买一份麻辣肝碗托。首先他吃,接下来让我吃。我一看那油乎乎的碗托就摆手拒绝了,我弟当然也不吃。这碗美味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哥的。后来,我哥每次都是这个套路。他坐着,我们几个站着。卖碗托的大妈渐渐看出端倪,在她眼里,我们哥儿几个就像央视动物世界里的狮子群般,等级森严,秩序井然。南桥沟口的大桥下,一到夏季,河水就涨了。我哥就常和外婆邻居家及周边一带的孩子下河游泳。他每次问我要不要游泳,我看着河道里泛黄并偶有垃圾袋飘过的河水就摇头。他即刻脱了衣服,扔在河堤上,光着身子下河了。下河前还不忘说一句:“给哥把衣服照看着呀。”这句话是重要且必要的。这期间,也有捣蛋的,游完上岸的孩子,会把别人的衣服故意扔河里的。外婆邻居家的孩子就着过此道,最后,他外婆从河里把他拉出来,先照着屁股狠狠扇几下,然后光着身子、露着小鸡鸡,哭着被他外婆抱回去了,身后是孩子们的哄笑,我哥笑得最响亮。有一次,我和我哥去河里捉青蛙。去之前还拿走外婆两个用来冬天腌西红柿酱的玻璃瓶。不一会儿,两个瓶子就装了不少活蹦乱跳并一心想逃生的青蛙,可每每都落空。我哥机灵,早把金黄色的铁盖给盖上了,阳光下瓶盖闪闪发亮。回家后,外婆看到我们手里的东西,骂开了:“两个鬼子子,你把这逮回来作甚嘛了。”我和我哥也不管。我哥淘气,外婆一生气,就会来一句:“把你够顶缸了。”我哥爱模仿,一干坏事,眼睛一翻,头一扬,就学外婆这句话了。我们把外婆这句“鬼子子”的话丢在了夏天的那个午后,出门玩去了。那晚是住外婆家的。我在一进门左手边的小床上睡,我哥在平房最里面的一张大炕上睡。一觉醒来,发现床边放着两个红色的椅子,原来是外婆怕我翻身掉下来,用来保护我的,一股暖流将我包围了。再看看床头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那两个玻璃瓶,金色铁盖换成了白色的硬纸,上面戳开洞,还用细线绳绑着。外婆尽管骂“鬼子子”,甚至还要把我哥“顶缸”了,但那只是过过嘴瘾。面对我们有点“造孽”的劳动成果,她还是珍视的,这个珍视里有对我们的爱。再后来,我大爸在延安市区买了商品房,从南桥后沟搬走了,我外婆也和儿子分开,住到其他一处向阳的沟里了。南桥,我再也没有去过,但它在我心中的位置,却从未改变。那里承载着我童年的欢笑与泪水,是我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我心中永远的故乡。 (作者供职于西安公路研究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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