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锦瑶雨是突然砸下来的。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路面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手机屏幕亮着——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日晴朗。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幕时,一辆公交车不疾不徐地停在站台,车门打开的瞬间,像是为我撑开了一把移动的伞。车上人不多,靠窗的位置空着。雨点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雾,将窗外的街景变成了写意的水墨画。忽然想起苏轼的句子:“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从前总觉得这是豁达者的强作从容,此刻却在雨丝与车轮的交错里,读出几分随遇而安的温柔。命运的安排往往藏在不经意的瞬间,就像这恰到好处的公交车,在狼狈将至时递来妥帖的慰藉。去年冬天曾有过相似的时刻。春节值完班的深夜,公交早已停运,寒风凛冽的刺在脸上,我缩着脖子在路口等车,呵出的白气刚成形就被吹散。在冻得几乎失觉时,一位开着老款捷达的师傅摇下车窗:“姑娘,去哪儿?顺道捎你一段。”后来才知道,他本是接晚班的妻子,却因多看了我一眼,绕路送我到小区门口。那一路车暖气不太足,心里却暖得发烫,原来人间的善意虽不会准时抵达,却总能在最需要时刚刚好出现。古人云“月有阴晴圆缺”,缺憾里往往藏着不期而遇的美好。王羲之写《兰亭序》时,醉后笔误涂改了十余处,却成了“天下第一行书”,那些墨痕里藏着率真的性情;敦煌壁画历经千年风沙,剥落处露出的古朴底色,反而让画面有了时光叠加的滤镜。而那些看似不完美的困顿,恰是生命偷偷埋下的彩蛋,等我们带着阅历回头看,才能读透其中深意。母亲总爱念叨我出生那天的奇妙巧合。本该在夏末报到的我,却偏选了盛夏里一个清亮的清晨,急吼吼地提前闯入人间。更巧的是医院那位助产师——她前一天刚接到调令,本打算当天就收拾行李离开,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绊住了脚步。因为这桩奇妙的缘分,后来她成了我的干妈。往后我每次遇着难处,母亲总会摸着我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笃定:“你看,连来这世上都踩着最好的时间,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挣扎着从云层里探出头,在水洼里映出细碎的光斑。路旁的行道树不知何时抽出了嫩芽,雨滴挂在叶尖上,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却始终不愿坠落,像是时间特意悬停的惊叹号。忽然想起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那些被雨困住的时刻,更像是时光特意留出的空隙。就像李商隐在巴山听雨时寄出家书,离愁中生出牵挂。雨从不是阻碍,不过是让急行的人,恰好遇见檐下的风景。刚刚让我发愁的雨,此刻成为眼前的馈赠——洗去了城市的尘埃,也洗净了心里的烦躁。忽然明白,那些曾以为的“事与愿违”,不过是命运在以另一种方式馈赠。就像这突如其来的雨,若不是它,我怎会遇见这趟载着雨声与阳光的公交车?怎会在摇晃的车厢里,读懂“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并非空话?公交车到站时,雨刚好停了。霞光从云隙里漏出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卖烤红薯的大爷掀开保温桶,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漫过来;放学的孩子踩着水洼奔跑,笑声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天边缓缓架起一道彩虹,红、橙、黄、绿、蓝、靛、紫,像把画家的颜料泼在了天上。生活的温柔,往往藏在“刚刚好”的刻度里:不早不晚的相遇,不多不少的拥有,不疾不徐的成长。就像此刻,雨过天晴,微风不燥,而我眼中的万物,正是最动人的模样。 (作者供职于白泉分公司)
陕公网安备 6101900200096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