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6期 第2015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1-10-15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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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徜徉在岁月里的家乡路
新闻作者:​ ○ 闫芳芳


我的家乡在古陈仓的一个高塬上,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高塬,但小时候村上人都这么叫。因为临近秦岭大山不到8里,距离原来的县区小城也就是现在的虢镇镇,却有12里多的路程,且都是坡度很高的路,大抵因为这样,“塬”就由此而来。
那时候去趟县城很不容易。大人们只有办大事或跟年集的时候才去。进城,对我们这些小孩来说那简直可以说是梦想,能否实现,全凭大人的高兴与不高兴。但12里多的路有8里多都在塬上,还是纯土路,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老黄牛和架子车。老黄牛也只有家境好的人家才养得起,那木板钉成的架子车,除非是得了重病动弹不得、或是要去看诊或是生娃娃的媳妇才可以乘坐。架子车在路上下坡颠簸,上坡吃力,一趟下来,人和牛都喘着粗气,累得半死,眼看天色见黑,硬是望不到村舍。
除此而外,还有800米的路程是一条河,即现在的渭河。那时渭河上面没有桥。要过河则需花几分钱摆渡过河。那简易的木船不大,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分批次过河。每一次,不大的船上都挤满了人,来自不同村庄的男女老少们站一块扯着嗓子说话,连同携带的牛、羊、鸡、鸭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像极了热闹的集市。很快,王村张家屋里又吵架了、毛村李家女儿要出嫁等一些家长里短就迅速在船上扩散开来。小孩子们因为难得的出行高兴地叽叽喳喳,偶尔几个不听话捣蛋的,在船上追逐嬉闹,也会惹来摆渡的人一顿训斥。
最难过的就是下雨天,土路泥泞不堪,干着急走不动。没有钱的人家雨鞋买不起雨鞋,只好光脚走路,回到家再看,脚指头缝里都是黑黢黢的泥,更有被带刺的树枝或破碎的瓦砾刺破脚底的。
长长的路、泥泞的路,成了那时候乡亲们心中的痛。印象最深的,是村里的一位数学老师的媳妇生孩子,遇上下雨路滑难走,没能及时送到卫生所,最后难产而死。
交通的不便,直接影响着乡亲们的生活,要想盖上几间好房子都难。盖房用的原材料只能用踏压的胡基垒起来,然后用泥抹光就行。每年过年,母亲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去山坡的土崖挖白土,然后背回来用水搅拌成泥水,用抹布将灶房、睡房乃至柴房里里外外涂抹得光光的,最后母亲会给我和弟弟下禁令:谁也不能再墙上乱画。
光阴如,梭岁月流淌,8里多的土路也慢慢混杂了些许砂石,但到大雨天气还是会冲毁成壑。那年秋季家里盖房,驾驶着一大卡车砖瓦的父亲,硬是被卡在了半路的沟壑中,村上帮忙的、路人,大人小孩把汽车围了个满,有在后面推的,有在车轮下面支垫的,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到家,回家后母亲甚是抱怨:都说这路只能走拖拉机,开什么车啊!
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好好学习,不为别的,就想走出村庄的大山,离开那土坡坡,走进县城的闹市,像县城里的孩子一样穿漂亮的衣服和干净的鞋子,我想象着县城都不下雨,那里的路是砂石的,石子都会闪闪发光。
日子大概是从渭河上架起便桥才有了起色。那时候修便桥,木料都是老百姓披星戴月、辛辛苦苦地从秦岭的深山老林中背送出来的。便桥不宽,两辆架子车相向而行时,要小心翼翼地勉强通过。因为春雨季节的渭河水涨,便桥每年只能使用几个月,到了次年的四月上、中旬就得拆除。尽管如此,这来回拆除和修建的便桥,却给我们去县城赶集带来了无尽的方便。
老人们到集市上买几把锄头镰刀,顺便喝一碗热豆花;年轻的小媳妇和未出阁的大姑娘给自己扯几尺好看的花布准备做年衣;将要结婚的小伙子领着将要过门的准新娘挨街串户地逛门市部……农副产品像柿子、核桃、板栗、鸡蛋,家禽如生猪、奶羊、鸡兔等,随着进城赶集人的架子车、背夹、背篓、担子、篮子源源不断地通过便桥涌进了县城的角角落落……河两岸的百姓来往日益密切。特别是孩子们,常常可以结伴到县城,用自己攒的压岁钱买各种图画书,也是从那时起,我们慢慢知晓了姜子牙钓鱼、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
好像是八三四年间吧,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发生了件大事——渭河大桥建成了。渭河两岸十里八乡的人们像赶集一样拥到渭河岸边,一睹那南北变通途的美好景象。那两辆汽车可以并驾齐驱的桥面,那架子车可以平稳通行的人行道,那结实稳固的桥栏扶手,那一根根矗立在两侧的高高路灯杆,感觉村上放的电影里才有的画面竟然一下子在眼前。
那一刻,我被修路的父亲牵着手,在水泄不通的大桥上挤了三个来回,抬头突然瞥见父亲的眼里闪着的泪光,不明白为何,但笃定一点的是,大桥建成通车了,父亲真的很高兴。可不是?连我那样的小孩子,也是激动不已呢。
从那以后,我们的房子由土方变成了砖房,再由砖房变成了楼房,那8里的砂石路不再只有8里,它不断延伸,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平。往村上的汽车越来越多,一些人家的出行工具由原来的拖拉机变成了三轮奔奔,到四轮小货车、私家车……原来只能在川地看到的收割机也陆续开进了我们村庄。收获的季节,一片片阳光下晒得发香的麦子黄澄澄的,印着人们脸上幸福的笑容,就像一幅画儿。
多年以后,我和弟弟也相继在外面工作、成家。那年清明节给外公外婆扫墓,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故乡的路竟然变成了开阔平整的水泥路。路上车来车往,标志清晰的路牌、站点,以及各条乡村公交像是把儿时的村庄带进了一个新世界。望着路边大片的花田、菜田,父亲笑着说:“没想到吧?村上这两年把一部分地统收了,种上了花和菜,还记得咱们打栗子的爷爷山吗?也在修建呢,说是外面的人以后也都能来参观游玩。还没待我回过神,弟弟的车已到了村口,看看手表,竟然只走了不到10分钟,想当年那可是要走一上午的时辰。
外公外婆的坟茔在村庄的最里头,车在缓缓地行驶着,我环顾四周,原来在村中央的学校竟变得如此气派,要不是校门口那几个大字我都要认不出了。还有那村委会,那带着花园和健身器材的活动广场,老人们开心地拉着家常,妇女们婀娜地跳着广场舞,孩子们在追逐嬉闹……塬上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着汽车的鸣笛,在一片夕阳下美好而令人神往……
在外公外婆的坟头点上几张烧纸,磕完头看着外公外婆的墓碑,我突然不由得心头一酸,想当年外婆为了给小舅筹集学费起早上山拔草药,晒干后再摸黑步行到8里以外的县城卖钱;赶着从别人家借来的老黄牛,在乡路上喝凉水啃黑面吧吧,去几里地外的镇上交粮的外公,那样的年月,真的不再来了……如果外公和外婆活到现在,看到我们幸福的日子,该是怎样的欣喜!?
   (作者供职于陈仓公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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