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过，转瞬间，又是新的一年。
窖完地里最后几筐萝卜，大门就要落锁，娘的小儿子要带她去省城住院化疗。娘不爱去城里，万般不舍都写在脸上，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去要到来年五月间才能回来。
站在时间的节点上回望，这一年，工作之余都平衡给生活的琐碎，散漫的平庸无法细数，无论好的坏的，暂且都在这一刻先慢下来吧，重新整理，既是告别，也是抵达。
这一年，有幸认识了娘，并走进她的生活。娘近八十了，一辈子务农，到老还是闲不下。孩子们心疼，但阻止不了，只能尽力帮忙，我想帮她分担，央求娘教我干农活，比如挖地。不知道为啥，我挖过的地和娘挖的看上去就是两畦地，娘挖过的，土壤更松散，我挖过的土坷垃一块是一块儿。不过，挖地确实很解压，锄头落地的瞬间仿佛蕴含了积存已久的力量，长久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挥一落之间释放，身心都无比舒畅。
娘老了，站在地头挖两下就要歇一歇和我絮叨，埋怨我不该给她买棉衣棉裤，埋怨我啥都买，乱花钱。这些埋怨充满了心疼和温暖。娘的唠叨让我想起了已故的亲人，在有能力付出的时候有机会付出也是荣幸啊，曾经的很多心愿，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实现，如今想来只能懊悔，可哪有机会弥补呢，我不愿意多年后想起娘心存愧疚。
告别时，走出很远回头看见娘仍站在崖畔上眺望，远远地招手，想到这样的目送不知道还能再有几回，忽然就泪湿了眼眶，仿佛清晰地看到一部电影的结尾，但却无力改写的事实。
娘的身影让我想起了上个周末和她去打红薯粉的情景。推开院门，见娘佝偻着腰努力地想把几背篓红薯拿去村后的人家加工成红薯粉，一个简易小推车，要装二百斤红薯，顾不上埋怨，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帮她一件件归置。乡村小路崎岖不平，满载红薯的推车在两个女人的一推一拉之下艰难前行，那一天我感觉自己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一趟车子推下来汗如雨下，四肢瘫软，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感觉无比艰难，回到家里三两天都没缓过来，娘又怎能不累呢？可怜的娘，三年前患结肠癌手术，经历切除、化疗，刚缓过来现又复发，家里种的地虽然不多，可这一年春种秋收一样也没落下，不敢想她是怎样扛着病痛的身体熬下来的。娘是知道自己病情的，可她从没有放弃过劳动，娘总说：“勤快一点，种的粮食吃不完。”在娘身上，我看到一个老人古稀之年还努力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缘住希望之绳，以证明自己还有用；在娘身上，我发现“勤劳”“踏实”“坚韧”这些词汇绝不只是溢美之词，它穿透时间在一名劳动者身上闪闪发光，让人心生敬意；在娘身上，我看到一个普通老人扎根大地，坚韧顽强，向上而生的生命力，而诸如娘这样的平凡众生在这片土地上有太多太多。
像娘一样，这一年，我也改变了很多，生活习惯，沟通方式，学习模式……之前浮躁、焦虑、患得患失的情绪都在年轮流转中得以沉淀。以前不屑，现在才明白，人生最大的变化不是每年都要翻天覆地，而在于做好生活里的每件小事。大多数时候，我们立下的宏伟志向，都会因为目标过于远大而无法实施，到年底变成了懊恼和空欢喜，而我们也在刻意为自己寻找的借口中变成了毫无斗志和专长的油腻中年，但普通的人生哪有那么多波澜壮阔荡气回肠，日子都是由一件件小事堆积起来的。
所以，新的一年，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从更多细小的方面去着手，做好每一件具体的小事，每天都比昨天进步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更关注自己的变化，而不是宏伟的志向。时间不会辜负每个普通人的努力，踏踏实实做这片土地上一株顽强的植物吧，内心纯净、行为真诚，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作者供职于陕西华通公路工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