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6期 第2325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5-01-10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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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缸东北老酸菜
新闻作者:​ 文 / 雷玉辉


时光倒流回40年前,遥远的东北小镇,数九寒天,鹅毛般大雪飘落在一个小平房上。透过结冰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屋里灶火通红。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儿跟在母亲后面。母亲从一口大酸菜缸里捞出一颗酸菜,熟练地一层层剥掉外面的酸菜帮,然后把最里面的酸菜心儿用刀在中间划一下,递给旁边眼巴巴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转身分一半儿给热炕上的小妹妹。两个人一起眯着眼睛龇牙咧嘴大口地吃起来。那凛冽的酸、爽口的脆、冰牙的凉,酸菜心儿仿佛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在那漫长寒冷的冬季、物资匮乏的岁月里,能吃到一口酸菜心儿,足以做个美梦了。
那是我儿时对于酸菜的模糊记忆。其实怎样积酸菜,我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有一个大缸,比我高很多,要在里面整整齐齐码上白菜,撒上那种现在市面上看不到的粗盐粒,还得上去踩,一层又一层。最后,再用一块大石头压上去。积酸菜这活儿一般都由我母亲干,主要因为我父亲积的酸菜容易发臭吃不成。前段时间,我还专门问了下母亲如何积酸菜,老太太说了很多,我好像一转身就给忘了一部分……
吃酸菜最爽的时候,还得是在过年时去我姥姥家。我大舅经常说:外甥是姥家狗,吃完了就走。谁让三个舅舅只有我这一个外甥呢,咱去了那就必须得吃杀猪菜啊。大舅家杀猪,阵势很大,几个舅舅齐上阵,把猪弄得嗷嗷直叫,拿刀捅脖子,流着血滴到盆子里。大舅自己一个人拿着高粱杆儿翻肠子,洗干净。这活儿不让别人上手,只有大舅是最专业的。然后再灌上猪血,里面加的什么料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是在一个下面烧着通红柴火的大铁锅里面,炖着肥猪肉,还有血肠等。那肉香满院四溢,连小狗儿都跟着乱跳撒欢儿。而在这个大铁锅里,起着灵魂作用的必然是那东北人离不开的酸菜。大舅母随手从大缸里捞出来两颗酸菜,咔嚓咔嚓切成细丝儿,扔到锅里。酸菜炖肉好了,大舅他们陪着姥爷坐在炕上,喝一口烫过的烧酒,夹一口老酸菜,哈出一口热气,亮着嗓门大声唠嗑儿,尽享满堂儿孙的天伦之乐,爽快之极,这就是东北人粗犷的生活滋味。大人们舍不得吃肉,品着酸菜,先可着孩子们吃肉。我们几个小家伙儿,趁大人喝酒的功夫,大口吃肉啃骨头。加了酸菜的肥猪肉,肥而不腻,我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肚儿溜圆,真的是过瘾解馋。以至于我小时候隔段时间就要问母亲:啥时候过年啊?而大舅至今仍念念不忘的是想逛一次长安城,看看大雁塔、看看唐僧像。我心里知道,其实老人家是想来看看我这个“吃完了就走的外甥”。但因身体原因,至今尚未成行,甚是遗憾。
2000年大学毕业后,我来到陕西参加工作,父母也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就这样全家“移民”至西安。西安天气很热,没有人用大缸腌酸菜。母亲就在阳台放一个很小的桶,经常在里面腌上三五颗白菜。阳台上太热的时候,母亲就把小桶提到自己的卧室去,每次打开母亲的房门,都有一股子酸菜味儿。虽然由大缸变成了小桶,但母亲还能经常给我们做可口的酸菜鱼、包酸菜馅儿饺子、拿酸菜炖猪肉粉条……周围邻居们知道我妈积的酸菜好吃,偶尔也会过来要颗酸菜吃解解馋。每次母亲都很开心,把酸菜捞好后,还会顺便唠叨几句,告诉邻居们怎么个做法,仿佛只有她才懂得酸菜。
口罩期间,家里面的绿菜都吃光了,最后把酸菜也给吃的差不多了。所幸政府发了爱心菜,里面就有大白菜。有几个邻居请母亲帮忙把她们的白菜也腌制一下。母亲乐呵呵地都给放进她卧室的小桶里,耐心地等待着酸菜发酵,等待着时间流过,也等待着她的孙子们长大成人……
四十多年,转瞬而逝。母亲从直挺高大到弯腰驼背,我从流鼻涕小孩奔向天命之年,酸菜也从大缸转到了小桶里……时间不知道都去哪儿了,但记忆中酸菜的味道没有变,我对酸菜的喜爱之情没有变,对母亲的感恩之情没有变,我们这个家的亲情温情更没有变!
那一缸东北老酸菜,承载了我的童年记忆,储存着儿时欢乐时光,也牵绊着我的人生旅程;母亲这一小桶老酸菜,让我品尝的是一种童年味道,学到的是做人的真谛,悟到的是人生豪迈,解不开还是那缕乡愁。而最割舍不断的,还是对这人世间里挚爱亲人的怀念和眷恋!
 (作者供职于省高铁协调机制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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