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南城背后有棵大槐树,大树躯干历经上百年的风吹雨淋早已枯干成了空心,但大树的枝叶却茂密无比,它的一生见证了村人上百年的婚丧嫁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它为村人拉起了长长的银幕,见证了无数令人回味的老电影、无数孩童时代的欢乐往事……
在农村老家,一直延续着这样的习俗,谁家办丧事或是给老人做寿,都会选择放电影。所以,南城背后那棵老槐树就成了附近村人家里过事放电影的首选场地。那里地势平坦,地方敞亮,最适合多人围坐观看了。小时候的我也是最喜欢跟着奶奶去看电影了,时逢夏日,奶奶便早早备好大蒲扇,生怕我被蚊子给咬着;要是遇上冬季,奶奶便给我穿得暖暖和和,妥妥帖帖的,生怕我凉着、冻着。村里人们有时戏虐道:“哪一天把你婆也吃了面去,我带你看电影去。”那时,奶奶听了总是哈哈大笑,而我总是恼怒那些人如此说,我知道,奶奶不会离开我的。然而,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想起安葬奶奶的那几日,如同当年自己那般大小的孩童也是跟着自己的爷爷奶奶来看电影,泪水夺眶而出,何曾想过啊!
记得有年夏天,看到大槐树下又竖起了杆子、拉起了白银幕子,就知道今天晚上有电影看了,我和小伙伴们甭提多高兴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满村子串着,奔走相告。人们早早吃完晚饭,便三五成群,夹着凳子,领着孩子,拿着电筒,来到大槐树下,占据最有利的位置,人未到,凳子却几乎摆满了整个街道。看电影的人太多,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很大,有的好奇跑到银幕后头看看、摸摸,有的打开手电筒照向银幕,还不时摇晃着;大人们歇斯底里扯着嗓门,生怕人听不到他的声音,槐树上高高挂起的大喇叭里一遍遍放着哀乐,时不时夹杂着前来吊丧的主家亲戚们的哭声,异常热闹。放电影的人早早就准备就绪了,乘着空闲坐在放映机旁的长条凳上,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手里端着早就泡好的茶缸子,抽烟的间隙时不时地从嘴里哼几句小调,和人们拉个家常。天麻麻黑时,电影开场了,大槐树下慢慢地静了下来,偶尔几声哀乐已不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听说,晚上放映的是《地道战》,人们被跌宕起伏的电影剧情深深地吸引,时不时爆发出惊呼声。人们正看到兴头上,电影突然就断了,此时,口哨声、嘈杂声、叫喊声……声声充斥着耳膜。这时会有调皮的孩子站起来,对着那一束荧光玩弄着手指,银幕上立马就出来小孩的头和他手指的影像,逗得孩子们呵呵笑着。等放电影的人换好片子后,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才渐渐收声。一般,一晚上放两场电影,电影散场后,人们边赶着回家边回味着影片,并评论着里面的精彩剧情,闹哄哄好一阵子。等到人们走光了,大槐树下才真正地静了下来。
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物质生活的逐渐提高,村人们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洋楼,有了大彩电,村子婚丧嫁娶继续过着事,电影还是继续放着,但看的人却少了。老槐树下打扑克的男人们也少了,下棋、掀花花的老头不多了,谝闲传的婆娘媳妇也少了,老槐树下渐渐冷清了。
前不久,在离家最近的影院办了张会员卡,影院赠送了一张VIP观影券,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带着女儿第一次走进了那所谓的VIP观影室,里面只有十几个座位,座位之间还有小隔板,可放东西,那豪华的红色软椅,顶尖的奢华配置,惹得女儿坐在椅子上满心欢喜地东看看、西瞅瞅,这摸摸,那靠靠,我的心里也是分外高兴,不禁感叹,就是不一样啊!
电影结束后,走出影院,回望着那装修豪华的影城,不禁心头酸涩,似乎在心底最柔软的某个地方还放着些许牵挂,隐隐作痛,那儿时聒噪热闹的大槐树下,那儿时的“电影院”,却终是回不去了吧!
(作者供职于宝鸡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