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高中还没有毕业。
    我怀揣着父亲送我的一册地图，前往北京，踏上了打工的征途。说心无一丝怨言，那是假话！在我看来，这样一个有五个孩子的家庭里，只有最小的弟弟才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兄妹五个每个成绩都很优秀，而我早已无权决定去留，父亲独对我说了句：“你，是家中的老大。”我知道那句话的责任与分量，于是在艰难的转身中，即使泪水模糊了将要远行的路。我，都没有回头。
    十几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一刻，心中都有那么一丝的失落。但父亲曾是一名优秀的教师，一生育人无数，他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临别时父亲送我的，除了那册地图就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低头做事，抬头做人！”父亲的痛和不忍，没有写在脸上，年少的我亦然不懂其深意。去北京的第一年春节，为了省下路费，我没有回家，只是给家里寄了些钱回去。站在公用电话亭，填入一枚硬币，打电话给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许久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母亲说，大年三十的晚上，父亲一个人，蹲在门前老槐树下独自流泪，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我本想跟家里说说这一年来的酸甜苦辣、得意与失意，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刺得有些哽咽，说了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那一年北京的风很冷，吹落了一个孩子内心的坚强。
    低头做事，抬头做人。五年没有回家，未见父亲。但我却时刻谨记着父亲送于我的这句话！工作于一家中型超市，从库管员到采购经理。因为记着父亲的这句话，因为踏踏实实做事，受到领导的信任。超市的经理，父亲般年龄，对我亦如父亲般慈祥。在超市打工的五年，经理一家给予我的爱和鼓励，我一生难忘！每逢过年，经理叔叔便会给大家发红包。我常常是在拿了红包以后，心咚咚乱跳，赶快回到宿舍关上门仔细地数。我知道，叔叔给我的一定最多！两千块钱，可以帮助爸妈交妹妹们的学费，春节弟弟也可以又添上新衣。
    记得2003年的那个春天，北京遭遇了一场可怕的SARS。我工作的超市，因为隔壁十几米处有饭店查出有SARS感染者。我和我的同事们，一度被隔离！值得庆幸的是，那次灾难中我们全都安然无恙，度过了难关。后来听母亲说，SARS来临的日子，父亲几乎天天守在村里有电话的那户人家里，白天一口饭都吃不下，晚上就睡在人家的旧花椅上，不分昼夜地等我的电话。
    2003年8月，延安的第一条高速，阿北高速延安至安塞段建成通车。父亲替我报了名，打电话让我回来参加考试。当我得知自己有可能真的要回到家乡，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我兴奋极了。掏出父亲送我的地图认真找寻着家乡“延安”和“安塞”所在的位置，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初送我地图的真正含义。
    一切如我所愿，家乡这片我热爱的土地，用它自己的方式重新给了我一条人生的路。我顺利成为了这个新集体中最平凡的一员。穿越了千山万水，我终于回到家乡的怀抱！当我回家，看到小院里一路小跑出来的父亲，我怔住了。从前总是高大的身影变得那么单薄，粗糙的双手衣衫破旧，此时陪伴父亲的已不再是他视若生命的笔杆和学生，而是一个羊群。父亲瘦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父亲是爱我们的！他为了他的五个孩子过早地已经接受了岁月磨砺的现实。
    许久未见父亲笑。父亲说：“娟儿，你以后回家看我们的时候就穿着制服回来！”我说：“嗯”！我知道，当我穿上帅气的制服回到家里，父亲便会笑，只要父亲笑我就会开心！父亲说：“娟儿，给经理叔叔写封信吧！做人要懂得感恩。”我说“嗯”！于是提笔，给那位远方如父亲般的人写信――告诉他老人家我在家里一切安好！告诉他那一年元宵节，他从家里用饭盒给我带来热气腾腾的元宵，我仍然记得！告诉他老人家，临别送我的那句话：“做人，要善始善终！”我时刻铭记于心。
     一晃，十年过去。父亲用他坚韧的心和勤劳双手，靠种地，靠放羊，供三个妹妹一个弟弟都上了大学！我也结了婚，有了可爱的儿子，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也终于在城里买了房子，我和妹妹们也都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每年过年，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当我看到父亲和老公，边喝点小酒边聊我和弟弟妹妹们小时候事情时，幸福瞬间溢满胸膛。我常常会从父亲偏爱我的眼神里，感受到他的内疚和懊悔，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未对父亲说过：“爸，其实我早已经不怪您了，您的沉默、您的用心，做女儿的早已懂得！”
    有人说父爱如山，高大雄伟，我觉得父爱亦如路，绵延悠长。虽然人生的路途崎岖坎坷，但是无论有多艰难，我都不会再退缩，因为父亲的爱将会陪伴我一生，即使跌倒了也可以笑着勇敢地爬起来，像父亲说过的：低头做事，抬头做人！
                                                                                     （作者系延靖分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