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总是眷顾着阿尔卑斯山和她脚下的原野。上午在斯图加特,还是小雨淅沥;下午到阿尔卑斯山下小镇菲森,竟是瑞雪盈盈。菲森成了白茫茫的世界,山野银装素裹,丛林满目晶莹。镶嵌在山端的新、旧天鹅堡,如同身着白纱含情脉脉的少女,恬静依偎在阿尔卑斯山怀抱。 住进山下米勒酒店。酒店位置甚佳,推开房间窗户,头顶便是旧天鹅堡。这座明黄色哥特式建筑,与对过山顶白色的新天鹅堡,遥遥相望在皑皑雪空。正是因了路德维希二世这两座宫殿,和宫殿象征的浪漫与梦幻,菲森成了德国最负盛名的旅游地之一。我没有时间攀山览阅城堡芳容。凭窗眺望,城堡与他主人的记忆,如零星雪片飘落。这位灵魂敏感,行为古怪,酷爱城堡,追求唯美的巴伐利亚统治者,被称为生活在童话中的国王,一生专情于浪漫史诗、建筑、音乐和戏剧。他因修四个城堡而被津津乐道,也因修城堡而被迫退位作囚。他童年就生活在旧天鹅堡,据说那里有彰显权势地位的艺术珍品,隐蔽着照明的油灯,布满神话的壁画,戏剧家瓦格纳演奏过的四角钢琴,还有森林和溪流环绕的宁静。他依着梦想而让艺术家建造的新天鹅堡,则有着浓郁的中世纪风情,豪华的歌手大厅,天鹅身影为主体的装饰,与山、林、湖浑然一体的梦幻风貌,还有关于他政治人生的争议以及神秘死亡的传说……这些,让每年数百万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至。十六世纪还只是小提琴制作地的菲森,因此而驰名。 无暇沉湎于想象,用完晚餐便去大街。雪花还零零洒洒,马路上车流如织,店铺里灯火通明,可街上却人迹稀少。透过霓虹灯的闪烁和震耳的音乐,咖啡店与酒吧里杯斛交错,人声鼎沸。我钟情小镇交通,便寻着车站。小镇还是德国著名的罗曼蒂克大道终点,铁路、公路交通极其便利。因语言不通,不知小镇中央铁路站和长途汽车站位在何方,于是便往公共汽车站去。公共汽车站迎着雪花,无声地守候着不多的乘客。我伫立松下,任雪花飘打,观车水马龙。公共汽车宽大明亮,车上乘客很少,大半车厢都空着,不像我们国内公共汽车人满为患。在这个鼓励综合交通的地方,人们充分享受着小汽车的自由,却任公共汽车大半空空地满街奔跑。 因上午要离开菲森,清晨特意早起。匆匆抹了把脸,便带着相机上了大街。清早的菲森,雪花住了,寒风微袭。空气里浸着清冽,天上边透着碧蓝,小镇还醉于晨梦,街市弥漫着宁静。这时,马蹄与路面叩击的“NN”声由远而近,一辆双挂马车缓缓而来。驾辕的枣红马迈着矫健的蹄步,富有节奏的蹄声清脆得宛若晨曲。上了些年纪的驾车人,坐在马后的车篷里,腿上盖着大衣,任马儿信步由缰。他是从新天鹅堡来,去旧天鹅堡吧?两个城堡间约半个钟头路程,素有马车代步。坐马车走小镇,一定会恍若回到中世纪,说不定还可闻瓦格纳为路德维希弹奏的琴声! 漫无目的地沿街溜达。从住的酒店向西,又走过几个旅馆,一片湖泊迎面而来。湖背倚雪山,三面环林。高处雪山的阳光反射下来,水润若玉,苍林染翠。一对东方人模样的情侣在湖边散步拍照,几只野鸥在湖面与丛林间嬉戏。被湖的景致所迷,我赶忙用相机拍摄。这时,那位先生走过来,用手比划着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拍照。我很高兴地把相机递给他。拍照完,不管他是否听得懂,我用英语向他表示感谢,又用汉语对他说:你帮我把湖的美景带回家,又把我的影子留在湖边,我会记住这个美好的清晨。他大概听懂了感谢的话而不知后面所云,对我比划着叽里呱啦。我如坠五里云烟,情急之中,冒出一句“China”!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赶紧伸过手去,与他道别。 从湖边回来折向东走,离米勒酒店不远是十字路口。路口一座带有广场的大坡顶房吸引了我。走近看,原来竟是小镇长途汽车站。站房木质结构,面积不甚大。房前是方石铺砌的广场,房后是疏离的山林。站上空无一人,我便站前站后地溜了个遍。站房有着宽大的房廊,摆着三排木椅。墙上有售货机、取款机和公用电话,还有交通图和班次表。仔细看,才知道车站上午十一时至下午五时营业。站房正中是凹进去的通道,通道布着几个门,我想那一定是候车室了。从门上方标识才知,中间三个门是通向三个洗手间的。其中男女各一个,门口有投币机,付费进入;另一个标有婴儿和残障者标识,没有投币机,看来是免费供婴儿和残障人士使用的。我在门口思忖许久,这不正是以旅客需求为中心吗!再旁的门挂着锁,透过门上玻璃,映入眼帘的,一个半圆形柜台,摆着几份杂志和旅游图。车站虽小,功能却多,且彰显着人本,体现着服务。这令我感慨再三。 我正在拍车站照片,一辆小车戛然而至,下来一位中年男子。随着一声“morning”,便冲我友好地一笑。我笑着回应了一句“morning!”他做了个怪脸,便去打公用电话。我准备离去。他打完电话过来,又向我笑着说了句什么,便开车走了。 我没弄明白他那句洋话的意思,但那个笑容,还有那个怪脸却印刻在了脑际。 太阳把霞光洒满小镇,小镇从晨梦中醒来,街上游人渐多,交通开始繁忙。 我告别了菲森。 菲森,存在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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