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故事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愿多讲,但我有足够的耐性和兴趣。就算他不说我也能从其他二姥爷、三姥爷或者舅舅们口中的片段拼出他的故事。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浓重的鼻音,嗓门洪亮的他,若是开口说话足以在二公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时长笑他或许是因为他嗓门大才吓倒了敌人。
姥爷的当兵颇有喜剧感,在那个年月里也算是被别人算计了,不过算计归算计,不见得就是坏事。姥爷兄弟四人排行老大,身后三个弟弟也都是只隔几岁而已。1948年时,他也仅仅只有13岁,那年榆林久攻不下战事吃紧,和姥爷相邻的村儿,也有和姥爷家相似的一家人,也是4个儿子,按照规定要在两个村中选出一名红军战士,姥爷一家和邻村的那家便成为最终的“对手”。虽说陕北群众基础深厚,但兵荒马乱的年月,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吃兵粮。消息一出,淳朴的姥爷一家只是呆在家里干着急,尤其是姥爷的妈妈,哭得眼睛都红肿了,都不想想其他办法。邻村那家甚是活泛,接到通知后就奔走相告,通过各种手段拉选、贿选,在正式选派红军战士时,众口铄金,结局早已内定了。
不言而喻,红军战士自然是姥爷了。一家人忧愁不断,不过13岁的姥爷听说在部队上能吃饱饭,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趣。几天后就在隆隆的炮声中,启程去榆林,缺衣少食,加之一路上国民党小股部队的不断骚扰,几天后才到达榆林周边。
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后生编在预备连,被戏称为“娃娃连”。虽说是“娃娃连”但绝不是娃娃样,在接受完短暂的训练后就有了军人的气质,依葫芦画样绝不含糊,随后就参加了解决榆林的战役,在城坚炮利的榆林城下与国民党真枪实弹地进行了几个回合的殊死搏斗。
最为惊险的是攻城战役。战斗打响后所有部队四面出击,围攻城内作困兽之斗的国民党部队,作为第三梯队的姥爷所在娃娃连的先锋部队,在几个小时内几次撕开了城墙的一角然后又被顽固的国民党部队占领,先头部队伤亡惨重。第三梯队的娃娃连拾起了战友的钢枪,踏过先头部队用鲜血和生命撕裂的城墙决口,冲向城内的各条巷道。他们只是握着枪大喊着往前冲,追逐着四散逃窜的国民党兵,事后才发现自己满脸血污,模样甚是吓人。战斗结束后立刻陷入深深的害怕中,各种假如,各种后怕。当他笑着告诉我时,是那么平静,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仿佛是在讲述儿时过家家般自若。在不断的攻城巷战中,在炮火的洗礼下,姥爷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红军战士。1949年榆林解放后,就一直在榆林从事城保工作。后来听说,让他回镇上当干部,他断然拒绝了,理由是不会写字,每每提及此事,我的姥爷呀,只是咧嘴大笑,依旧那么爽朗。
年轻时繁重的军事训练和优良的革命传统锻炼了他良好的品质,即便是今天,90多岁的高龄依然坚持跑步,身体健康,说话大声嗓门洪亮,日常生活依旧亲力亲为,自己能做的绝不烦劳子女。对战争年代所经所历之事历历在目,却不愿多说,他是我从小的榜样。
经过生死的战场,便有看淡人生的从容,他把一切都看得很开也很淡然,从不与人纷争,埋头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是啊,世间谁的名和利能抵过生命的可贵,相比那些为共和国奋斗牺牲的仁人志士,我的姥爷是幸运的,他把幸福生活的态度给予了我们。 (作者供职于铜旬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