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底的一个下午,我回到年味已经浓郁的故乡。院子里的铁丝上晾满了衣物床罩被单,洗衣机敞着盖子,插线板电源线还蜿蜒连在屋子里墙壁底下的插孔上,塑料盆子、洗衣液还没来得及被母亲收起来归置好。
从门口照进去一束午后温暖的阳光,尘埃悬浮的光柱里面,父亲背对着门坐在大炭炉子旁,提着穿过猪嘴的绳子,用烧红的火钳,在烙烫铝盆里杀猪时猪头上没有拾掇干净、零星的猪毛。旁边加了玉米面用盆子泡着的一盆猪小肠也是父亲下午的活计,他儿子和孙子都爱吃肥肠。
冰箱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厨房的地板上堆着果蔬,蒸笼里是各种馅的包子,案子上、菜柜里所有的盆盆罐罐最大限度发挥了作用,鸡肉、排骨,就连面皮凉粉这些最家常的吃食,自信的母亲都认为要吃就吃她自已做的别人做不来的那种。年关几天,母亲的围裙是不离身的,她的头发没有平时那么整齐,绵窝窝鞋上总会沾些油污,火气也格外的大,动不动就数落父亲不给力,干起活来磨磨蹭蹭。抱怨归抱怨,她又不许我们姊妹买那些现成的熟食,一来怕我们花钱,她认为,猪呀鸡的还是自家喂养的好,肉也是自己煮的最好。还有,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支使我的老父亲好好忙活忙活,免得他和门上那伙老汉成天坐在光棍喜财爷家的炕上掀花花,饭都叫不回来吃。
村委会的大音箱播放着“万事如意”“恭喜恭喜”热闹喜庆的拜年祝福歌曲。前院临街的门面,魏大夫诊所门前,一伙干脆利落气宇轩昂的老爷们在打鼓,欢快的心情和对未来憧憬的底气,从那似乎要被捶破鼓面敲透锣的“咚咚锵”里蹦了出来。孩子们都很欢实,衣服弄脏了大人也不会像平常般过多的责骂,由他们疯去了。各方在外打拼的姑娘小伙子们带着新鲜时尚的气息回来了。生面孔太多,往日最喜吼吠的黄狗也懒得去理会,耷拉着眼皮子卧在墙角晒太阳,即便有好事的孩童故意拿东西去戳它逗弄它,它也一动不动,至多冷漠地瞟对方一眼后矜持地把目光望向远方。
弟弟带着侄子和外甥们去山上剁柏树枝了,准备除夕夜里架起柏垛烤年火。干完母亲安顿的家务,我带上黄狗爬上两公里外粮站后面塄上的高崖边。那片崖边有长长一溜瀑布般垂挂下去的迎春花,春如果来得早,我就会幸运地看到,墨绿的杆茎上星星点点浅黄的小花花,秀丽、安静地存在着。站在崖边,还可眺望对面山峦昏黄的颜色以及它起伏着绵延伸向远方的轮廓。
黄狗跑前跑后,底下不远处村子的上空,炊烟袅袅升起。噼噼啪啪、慢条斯理,却也从不间断,迎新年的鞭炮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故乡的年,我的年,朴实诗意,轻松温暖祥和的年。 (作者供职于宝鸡西中心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