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期 第1889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0-07-03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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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锅盔上的梅花
新闻作者:周亚娟


最早认识梅花,是在母亲烙的大锅盔上。母亲烙的锅盔,在当地又叫“呼暖”,其实就是一个又大又厚又圆,上面有着梅花、荷花等图案的烙馍。叫它“呼暖”,是因为跟那时候乡间的“节时”风俗有关。

小时候,家乡有一种风俗习惯,就是在六月份麦收过后,出嫁的女儿要领着丈夫和儿女回娘家“送夏”。整整一天的热闹欢聚后,傍晚女儿要回婆家,娘家人要用刚收获的新麦面给大人和孩子烙几个大小不同的“呼暖”,大的直径约40公分,厚约3公分左右,小的20到30公分,厚约2公分左右。不论大小“呼暖”,中间都留有一个圆洞,绑上一条新毛巾,让他们挎在胳膊肘上带回去。当然了,各村“送夏”的日子都不一样的。到了那个村“送夏”的日子,人们就吆喝着说那个村过“节时”了。

在这些“节时”里,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商山村的7月7日,它正好与传统节日“七夕”重合,在“送夏”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浪漫、神秘的色彩,所以这个“节时”更显浓重。除出嫁的女儿之外,其他亲戚也来凑趣过节。节前一两天,村里喜气洋洋人欢狗叫,出出进进忙着筹备“节时”。这时候我那烙馍在空中翻花,擀的面条像皮鞭的母亲,便成了全村给“呼暖”画花的红人。乡亲们一个个提前来约,母亲一个个地答应着,交代要用老酵面和面揉面,面不能发,碱要揉匀,并排好给每家画花的时间,既要保证“节时”时招呼好自家亲戚,还要保证给乡亲们的“呼暖”都画上花。

可别小看这“呼暖”上的花,它可是“节时”的特色亮点。下午亲戚们离去时,村道路口上,乡亲们都来送行,客人们个个胳膊上挎个“呼暖”,且都把画花的一面朝外,接受乡亲们的检阅,谁家的“呼暖”生得俊,谁家的“呼暖”长得丑,瞬间见分晓。

母亲最喜欢画的是梅花,虽然她画的荷有花有枝有叶,栩栩如生人见人夸,但一生清苦坚韧乐观的她最喜好的还是画梅。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挤在案边看母亲画梅。她用的是一根铅笔芯粗细的针锥,在擀好的面饼上画,母亲先画一个圆圆的花蕊,再划五个饱满的花瓣,带着尖角的叶子……因为面饼是软的,钢质的针锥是硬的,所以每画一笔手腕匀速抖动多次,针锥尖跟着匀速起落多次,这个动作完成得好,画面就不会起皱或拥包,画出的线条就流畅、圆顺,自然、鲜活。这是面饼上画花的重要技巧,也是很多家庭主妇难以掌握的要领。

母亲每次画梅,周围都会有乡亲们围观,不时发出由衷的赞叹,有时也有年轻人看的眼红跃跃欲试,都被长者劝了下来。说你个眼高手低的主儿,要真的上阵,还得回去好好练。母亲才不管这些,她一门心思地画着,有时给婶娘们交代一两句要领。就这样,一个花蕊五个瓣,一个锅盔四朵梅,然后再画几个小枝把四朵梅连起来。

画好梅,母亲双手撸着面饼转一圈,算是给面饼最后整容。这时平底的大铁锅也热了,母亲就把面饼快速对折后放进去,然后摊平,交代主家火候要匀,切记“三翻六转”保证熟透。最后母亲还要挨家挨户去给烙好的“呼暖”点红,也就是用调好的深红浅红粉红玫红的颜料给梅花上色,上色不宜重、不宜多,虽廖廖几笔,却也都是画龙点睛之作。

母亲画梅,一年一次,一次画两天,就这样从上世纪80年代画到2000年。后来农村生活越来越好,一些地方风俗习惯也随之减少,很多村都没有了“节时”,但我们村的“七月七”因为“七夕”一直存在,只是再也没有人烙那又好看又好吃,开着花朵,泛着麦香的“呼暖”了。如今80岁的母亲,腰弯背驼,但眼睛尚且明亮,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用一根细细的针线,在鞋垫上,画她的梅。 (作者系丹凤公路段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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