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人们的饮食也慢慢变得挑三拣四“难伺候”起来。那天下午我回到村里，问爷爷奶奶想吃什么饭，我来做。奶奶风轻云淡地说了句：“随便！”别看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巧，特别简单，似乎看起来很随和，没有太多要求，其实不然，它却是任何事和物里要求最高的，毋庸置疑条件较为苛刻的，包括食物。

因为这两个字，我为难了半天，也征求了好多次奶奶的意见，不吃油腻，不吃太硬，不吃辣，那到底吃什么呢？还是说了句“随便，天气太热，不是很想吃！”我思来想去，那爷爷奶奶八十多岁了，一辈子省吃俭用，从来不舍得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尤其是在吃的方面，用他们的话就是“在嘴上弄事瞎花钱，家里面啥吃的都有，有这钱不如花到有用的地方。”这种简朴的生活作风一直延续到现在，任谁都无法改变。我将自己买好的面饼从冰箱里面拿出来，对着奶奶说，“那我今天就给咱们做个‘随便’，马上就好！奶奶帮我从你的菜园里弄点生菜来。”奶奶立即朝菜园走去！

我拿出平底锅，锅里面刷少许油，小火将面饼轻轻放到平底锅里，听着滋滋的声响，一会儿面饼的香味扑鼻而来，面饼一面已经金黄，将它翻过来继续煎至金黄，听着滋滋的声音，闻着浓浓的饼香味，突然感觉很满足，嘴里一边哼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调调，一边取出炒锅在另一灶头上煎起了鸡蛋，奶奶回来了，一脸茫然地问我：“你要这菜怎么吃？”我回头看了一眼奶奶鞋底全是泥巴，双手捧着一大把带泥土翠色欲流的生菜。“放那吧，我一会儿洗干净。”奶奶没说话，打开水龙头直接将生菜摘干净洗了起来，我这边饼已经煎好了，鸡蛋马上就好。奶奶嘴里还是一直在问饼子和这个菜怎么吃，我也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您瞧好吧！顺手将饼子放到盘子里面，把控干水分的生菜平铺在饼子上面，煎鸡蛋放到生菜的上面，按顺序再将切好的香肠条铺好，挤了少许番茄酱，卷起来递到奶奶手上，满脸微笑地说“猜猜它叫什么？”“是不是你们经常说的煎饼果子？”我摇摇头，“不是，再猜！”“是泽娃（我儿子）吃的鸡蛋灌饼？”“不是，再想想？”“我想不到。”我一脸坏笑的说“它叫‘随便’，哈哈……”奶奶知道我在逗她，满脸堆笑地嗔怪了我几句，“我先去给你爷爷吃了，我等会儿。”说着转身就朝爷爷走去。“都有都有，你先吃。”我着急地说了句。

爷爷颤颤巍巍地拿起卷好的饼，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有吃，奶奶盯着爷爷喊了声：“快吃，一会儿凉了！”因为奶奶耳朵有点背，她听不到，所以她说话有时候会将嗓门放大，估计是以为别人也听不到吧。爷爷看了一眼奶奶，将手中的饼转了半圈，轻轻咬了一小口，只将饼子皮咬了一小口，就把手放下了不想动了，奶奶又喊了声：“快吃！”这声估计有点大，爷爷竟然被吓了一哆嗦，愁眉苦脸起来，但仍不说话，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奶奶压低了声问他：“怎么不吃，吃不惯？”爷爷一面无辜地说：“你把这烂树叶叶子夹在饼里面谁能吃下去，给你吃！”说着将手中的饼举到奶奶跟前给奶奶看，貌似里面真的有树叶子一般。奶奶无奈地说“你吃吧，我们都吃呢，这个不是树叶子，这个叫生菜，是一种菜，大家都爱吃呢。”“不要哄我了，这个明明就是树叶子。”

听到爷爷奶奶的对话，我一开始觉得很好笑，但更多的是心如刀割，笑着笑着眼泪突然从脸颊悄悄滑落。爷爷是一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俗称老年痴呆症。前几年还能认识我，渐渐地就将我完全忘记了，一辈子和奶奶恩恩爱爱，只记得奶奶，然而这几天似乎连奶奶也不认识了，不信任了。而且加上小脑萎缩，在他的视角看地面就是坑坑洼洼，没有一块是平坦的，因此总摔跤，所以24小时不能离人，而在他身边陪伴他最多的就是奶奶。我和奶奶就在他身边，他就和中央电视台那条著名的有关阿尔兹海默症广告里的爷爷一样，不认识我们，却在我们跟前常常提到我们，就像给陌生人讲我们的故事一般。

爷爷一直不肯吃我做的那个名叫“随便”的饼，奶奶也没有强求，爷爷连我和奶奶都不认识了，怎能认识树叶呢，伤过心流完眼泪，我只愿时光慢些走，让我多陪陪他们，稍稍补偿下我曾经欠下的时光。（作者系西禹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