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在家蜗居，憋闷发疯时，总是想吼诵几句能撼人的诗词。于是，我弄来家里现有的《毛泽东诗词集》《诗经译注》《泰戈尔诗选》《艾青诗集》《徐志摩诗》和《唐诗宋词元曲》等诗词书籍，胡乱翻读。

我在一次随意的阅读中，偶尔发现一篇介绍被称为“二十世纪英语世界最伟大的诗人”、爱尔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当你老了》的文章。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便反复吟诵起来。

我当即在网上购买了一本厚厚的《叶芝诗集（增订本）》，找出了《在你年老时》的诗文。乖乖，我发现《当你老了》这首小诗，竟有10多个译文版本。我手头这本由咱西安籍北大毕业的博导傅浩翻译的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叶芝诗集（增订本）》，标题译为《在你年老时》。经过比较，我还是喜欢冰心先生的译文《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 

爱过你的美貌，

以虚伪或是真情， 

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 

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

爱情是怎样逝去，

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叶芝1865年6月13日生于爱尔兰都柏林一个画家之家。虽然他的家庭传统上说英语，祖先也是英国移民，但他在伦敦上小学时，曾遭受严重的歧视和欺负。因而，他养成了很强的民族意识。他既要用英语创作，并纳入英语包装，又要到爱尔兰民族题材中寻觅灵感，使他常常处于一种尴尬的矛盾地位。他的诗，爱憎分明，既充满着感情色彩和反叛意识，也洋溢着浪漫主义和梦幻神秘色彩。他主张写自己主观的切身体验，而非对外界的客观观察。他强调“一个诗人总是写他的私生活，在他的精致的作品中，写生活的悲剧，无论那是什么，悔恨也好，失恋也好，或者仅仅是孤独；他从不直话直说，不像与人共进早餐时那样，而总是有一种幻觉效果。”

从这一点看，叶芝的诗完全符合他这一性格定制的特点和标准。写实，写生活，就是他的“最好的私生活”。叶芝，被称为著名的神秘主义者、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这首创作于1891年10月21日的小诗《当你老了》和他的《湖岛因尼斯弗里》被评论界称为“旷世名篇”。

《当你老了》是诗人写给他的单恋对象茉德·冈的一首爱情诗篇。虽篇什短小，却有评论者称之为具有“史诗性质”。看似平淡朴素而轻柔的诗句背后，却潜藏着一个真实、凄婉而离奇的爱情悲剧故事。

1889年1月30日，24岁的叶芝第一次遇见了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美丽的女演员茉德·冈,时年22岁。茉德·冈不仅美貌非凡，身条动人，而且，她在感受到爱尔兰人民遭到英裔欺压的悲惨状况之后，毅然放弃了都柏林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投身到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运动中，成为领导人之一。这在叶芝的心目中，对茉德·冈产生了特殊的“深幽的晕影”。叶芝对于茉德·冈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叶芝这样描述他第一次见到茉德·冈的情形：“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叶芝深深地爱恋着她。但茉德·冈一直对叶芝若即若离。1891年7月，叶芝误解了她来信的信息，兴冲冲地跑去向茉德·冈求婚。她拒绝了，她说不能和叶芝结婚，但希望和叶芝保持友谊。

此后，茉德·冈始终拒绝叶芝的追求。她在1903年嫁给了爱尔兰军官麦克布莱德少校。即使茉德·冈在婚事完全失意时，她也依然拒绝了叶芝的追求。就在意中人茉德·冈早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叶芝对她的爱恋却始终如一，终生不渝。

叶芝一直在煎熬中企盼着，深陷自制的情网旋涡不能自拔。

已经死去丈夫的茉德·冈再次拒绝了叶芝的求婚后，离奇的是，叶芝竟向茉德·冈的女儿伊莎贝拉求婚，同样遭到了冷遇和拒绝。

茉德·冈曾给叶芝回信说：“诗人永远不该结婚，他可以从他所谓的不幸中作出美丽的诗来，世人会因为她不嫁给他而感谢她。”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打击，叶芝才终于停止了这种无望的追求。直到52岁才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尽管如此，叶芝对茉德·冈仍然魂牵梦萦，无法在心里忘记茉德·冈。在叶芝生命的垂危几个月，他还给茉德·冈写信，约她出来喝茶，她还是依然拒绝。洵属精诚所至啊！但是，金石未开，直到叶芝去世，茉德·冈都坚决拒绝参加他的葬礼。

叶芝对于茉德·冈无望而不幸的单向恋情，催促叶芝创作了大量以茉德·冈为题材的诗篇和诗剧。在数十年的岁月长河里，诗人对茉德·冈的爱恋，已经化为激发诗人，不断进行艺术创作的灵感和动力。茉德·冈已经成为诗人追求美和爱的化身，成为诗人的一种苦行僧式的信仰。 

这首仅有三小节的诗《当你老了》，就是叶芝和他梦中情人茉德·冈结识两年多，求婚遭到拒绝后，仍义无反顾，偏要穿越时光隧道，憧憬诗人与红颜少女到白发苍苍、身躯佝偻的垂暮之年的思恋情景。诗人采用了诸如想象假设、对比反衬、意象升华等多种艺术手法，把诗人对茉德·冈忠贞不渝的爱恋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诗人想象若干年后，年迈的恋人茉德·冈，她“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但是她并不孤单，她“取下这本书来”， 因为是叶芝的诗集陪伴着她。

诗人告诉恋人茉德·冈：别人爱的是你的青春欢畅和你的美丽外貌；而只有我，既爱你的美貌，更重要的是，我“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我爱的是你那为民族自由奋斗不息的圣洁心灵和艰辛的努力。

最后诗人总结全诗：和茉德·冈的爱情虽然“带着浅浅的伤感”，但爱情并没有烟消云散；我们的恋情“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就是在头顶的山上流连，不忍离去，最后在一群星星之间，神秘升华隐藏了自己。

这“山”和“繁星”的意象拓展了诗的意境和空间，给人以无限的想象和遐思。但诗人的爱情只能在幻象中栩栩如生，却在现实中失败潦倒；诗人的爱恋也只能化作了曼衍鱼龙的缤纷诗行……

这是一种圣洁的美丽及诗人的境界崇高的升华？还是新柏拉图主义爱情及诗人的浪漫和神秘、残酷和悲哀？也许这正是诗人叶芝和他的《当你老了》小诗，传世百余年，历久不衰的魔力所在？ (作者系交通系统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