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过年,父亲会把家里的两间屋子,用报纸糊一遍。糊墙的日子不用算,父亲教书放寒假得到腊月二十后。用三天时间上山砍柴,备好来年烧饭的柴禾。趁晾晒的功夫,给麦地里拉一天土粪,乘好天气铡一天麦草,给牲口备好过年口粮。再套上架子车拉回柴捆,柴垛子在大门口摞起来离年就更近了。年前的几件大事安顿停当,就该扫舍糊墙了。天不亮,母亲就催着早起吃饭好腾出锅来打浆糊。报纸吸水性强,浆糊不但粘性要好浓度也要适中,稠了抹不开稀了报纸容易烂,这打浆糊是母亲的绝活。糊墙由里向外从顶棚开始。我把报纸摊开在四方的小桌上,用母亲用旧了的糜子笤帚蘸上浆糊刷匀称,递给站在炕上的父亲,他比划好位置后妹妹在旁边用新笤帚从中间扫一下,让报纸临时粘到预定位置,父亲微调后再扫一扫糊结实。第一张不偏不倚,才能保证后面糊得顺利。糊墙的报纸都是父亲精选过的《陕西日报》《陕西农村报》《教师报》和《农民报》。顶棚上糊一四版;火炕周围、相框背景和年画位置用二三版。我刷浆糊特别小心,要看清报纸版面,妹妹掌笤帚也得操心,要及时不致父亲双手拖得太久损坏报纸边角,也不能用力过猛粘得太实不好调整。父亲从炕边移到脚地的高凳上时,顶棚就糊完了一小半。这时停下手歇息总会有大事发生,不是弟弟拿刷子糊了妹妹的辫子,就是他俩打闹掀翻了浆糊盆。我一句“妈来了!”他们能瞬间鸦雀无声。父亲仰着头叫妹妹快来扫一下,一团浆糊没刷匀报纸颜色变深急得我手忙脚乱,弟弟骑在长条凳上来回踢腾。这个时候母亲总会端着另一个浆糊盆边走边搅准时站到门口。除了火炕周围,都算客厅。屋子北墙的两个相框,夹着全家人的相片和先人们的遗照,这是父亲最重视的地方,整面墙用素色报纸。南墙面遮挡少糊起来快,最费功夫的数窗户周围。窗前放父亲的书桌,桌上的书架右边摆黑白电视机。这一面墙我们每年“精雕细刻”。书架上方刚好半幅报纸宽,糊父亲精选的励志语录,当然也少不了贴上他手书的柳体“学习使人进步”。紧挨门框的那半幅,选些有灯笼、鞭炮和拱手祈福图案的报纸插图画。我和妹妹屋里全糊文学副刊,两间房子糊完得到半夜。当拉风箱的节律声、鸡鸣声和水桶的咯吱声响起时,鼻子比眼睛先醒。湿水的纸味、浆糊的面香和油墨的清幽氤氲四周。糊了墙的屋子有了年味。睁开眼顶棚上的报头、新闻标题刚好映入眼帘,难怪父亲当时要精挑细选和比划。看累了翻身趴到热炕上目之所及亦是惊喜。相框上方有醒目的政策标题,下方算是荣誉墙,贴父亲和我们的奖状。南墙面的日历和伟人年画已贴好。炕围图案温馨,用来衬托背墙上的“人寿年丰”画张。糊过了墙,屋子焕然一新,只等年的到来了。(作者供职于宝鸡秦龙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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