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之后,功名利碌已成为过眼云烟,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才是每一个人美好的梦想。一有空,我就和妻子去县城北坡爬山。这是我们小县城最高的一座山,地处正北,所以叫北坡。又因县城的电视网络信号塔坐落在山的最高处,因此电视塔也就成为这座山的代名词。几公里缓缓而上的盘山乡村路成就了北坡的名字,也是我永久的情结所在。孩提时,这里是一片古老荒凉而又恐惧的土地。上山全是土路,每到干躁的夏日,脚下便是厚厚的积尘。汛期的时候,路上除了雨水便是沟槽。大片的土地荒草葳蕤。最重要的,这里是县城老人们最后的归宿,那些密集的坟茔让人触目惊心。我的二老就葬于此。1987年秋,父亲去世。送葬前一天傍晚,在浓浓的夜色中,我和本家一位哥哥从小城南大街出发,来到北坡村之后穿过一条村道去坟地。村道朝北而上,幽暗中缓缓通向让人发怵的北坡山墓地。那晚守墓,十六岁的我和本家哥在父亲的墓穴里说话打发时间。清晨,我们就爬出墓穴,沿着一条小路,朝着与送葬队伍相反的方向下山。刚过六点,送葬队伍就上山了。我们远远看着人头攒动,孝子行行,锁呐哀嚎,加上清晨云天凝素,秋寒料峭,让我感觉苍天流泪,大地含悲。棺木在那条窄小凹凸不平的山道上颠簸向上,一时间,我已泪如雨下。从此之后,北坡村道成了我们王氏家族每年必须走过的地方。十年之后母亲去逝,和父亲葬在了同一个地方,我们姐弟五人的北坡情结又厚重了。那时候上山的路宽了一些,平坦了,但每逢下雨依旧泥泞不堪,让人叫苦不迭。一到落雪,更是人迹罕见。好在路边的荒地好些被开垦成良田,视野好了很多。这一条行孝的村路伴着我不知往后走了多少个春秋,突然在某一年的四月,我发现路两边的田地里栽植了不计其数的油桃树,矮化品种,枝叶婆娑,满山遍野的桃花正绽放吐艳,印得山里一片绯红。后来我才知道,这座山早已被政府规划为油桃基地,是北坡村脱贫致富的一项工程。吃着北坡村的大油桃又往后走了几年,不经意间,这条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宽还是那般宽,坡还是那道坡,弯依旧是那几处弯,但路面坚实而平整,一直通向山顶电视塔,引向田间地头。每年上坟的小车多了起来,人更是络绎不绝。北坡村的村民从此改变了架子车蜗牛一般的窘态,可以开着三轮蹦蹦车把油桃和麦子拉下山来。四十五岁以后,我和妻子一有空就来到了这条路上爬山健身。困了,坐在路边休息一下。渴了,喝几口自带的热水。远离都市的喧嚣嘈杂,静观风起云动。蓝天白云,绿色不断,清风徐徐,虫鸟欢鸣。四月美丽的桃树下,留下了妻子的桃花人面。领略了夏日的青绿和荫凉,秋日的秋高气爽、层林尽染和金风玉露,冬天的时候,我们互相搀扶,体验踏雪而上的感觉,留影银丝万缕的树垭,观赏银装素裹的雪景,感受少男少女滑雪溜冰的快乐。而无论何时,总会在这条路上碰上喜欢健身的青年男女,注重养生保健的中年人。那欢快的步伐,饱满的自信,开心的笑脸给这条路注入无限生机。不经意间,这条小城人踏过无数次的行孝之路成为北坡人的致富路,又成了人们的健身路。妻子退休后,每天除过其他的锻炼方式,一到双休日就是我们爬山的时候。每一次踏上这条盘山路,我们都会有相同的感受。生活就像减法,每一页撕去,都不可以重来。珍爱每一天,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生命诚然宝贵,迟早都会走向暮年,但我们脚下的路却越来越好。我突然觉得这条村道是有生命的。因为那些地下阴灵的缘故,北坡村道已深深切入每一个小城人的心肌。而我,见证了这条路的襁褓之初,正经历着这条路的今生少年,也期待着它雄姿英发的青年、壮年。 (作者供职于陇县公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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