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9期 第2108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2-10-28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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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上“十八里铺”
新闻作者:文 / 王丽红

“十八里铺“是古来旧称,民国时更名为铺镇。最早因地处汉中府东十八里,又有十余家商铺而得名,距今已经有600多年的历史。

位于汉江上游的汉中自秦汉时就有了港口和码头,宋元明清年间更是水运繁忙,商旅兴旺,装载各种货物的船只可由汉中直达武汉。清代诗人王渔洋在《次汉中府》中的诗句“千帆秋水下襄阳”,描写的正是汉水上游繁忙的航运。而十八里铺彼时正是汉水上游重要的水运码头,延续了明、清乃至民国很长一个时期,尤其在明清时曾是陕南最大的茶盐互市贸易码头。十八里铺还是东西走向陕甘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从安康紫阳出发,途经汉阴、石泉、西乡,再过洋县、城固、汉中、勉县、略阳,进入甘肃。来自安康方向的茶叶等物产自陆路沿崎岖山道而来,水路则是溯汉水而上至此,使十八里铺成为辐射四川、湖北、甘肃的交通枢纽。
十八里铺最为鼎盛的时期在清末。史载:“东乡十八里铺,为邑巨镇,市当街衢,商贾云集,每日赴市者,肩摩毂击。” 盐棉茶马纸等各种上下行货物运至这里,商人歇脚休息,货物分装售卖或继续转运。川甘物产在这里装船直抵汉口,中原的商品经过逆水行舟在这里停泊下货,车载马驮辗转运抵甘川。繁荣的水运促进了造船业的发展,也有商人买了船,装满货物,一路顺水而下,到汉口连船带货一古脑儿卖了钱,只身陆路返回。“货物山积,天天有集,每天往来驮茶的骆驼就有300余头,倚江码头约一公里,店铺俱全。”由此商贩运夫云起,人声鼎沸,古镇客栈林立,生意兴隆。十八里铺不仅成为陕南第一大镇,也是西北的著名集镇。

民国时期,随着公路铁路的兴起,汉江航运一落千丈,十八里铺码头也仅存汉中、洋县、城固周边的短途运输。但良好的商业基础使古镇仍保持着勃勃生机,铁匠铺、裁缝铺、烧饼铺、修鞋摊、修表摊、理发店、杂货店、还有各式旅店,衣食住行各类商铺应有尽有,品类齐全。商家组建有商会,议定商规,协助官府征收税款。
解放后,十八里铺更名为铺镇,南郑县政府也迁到这里,前后历时9年。政府、法院、医院、邮局、电影院一应俱全。盐、茶、布、酒等同行业商会仍有20多个。米集坝、猪集坝、破柴巷、药材巷,半边街,鸽集坝、木头集,仅凭这些街名,商行货栈的兴旺繁荣就可见一斑。发达的商业中老字号众多,酿酒的小曲作坊、黄酒作坊就有二十来家,蔗糖业更是远近闻名,有了糖铺酒镇一说。
镇子向南滨临汉水,因为江边的沙地非常适合种植甘蔗,乡民几乎家家种植,江边上是连绵不绝的甘蔗林,手工制糖的作坊也应运而生。有的制成红砂糖,有的制成做元宵馅用的“漏汁糖”,这种糖呈红褐色粘稠状,口味绵甜,外观很像蜂蜜,一度成为十八里铺的标志性特产,远销到甘肃、青海一带。
当地甘蔗是青皮的,皮薄肉酥,不像广西乌皮甘蔗那样又粗又硬。因为产出丰厚,也成为大家日常消遣的零食。过年时,常有年轻人聚在售卖甘蔗的地摊上“划甘蔗”比输赢。他们把甘蔗竖立在地上,手拿小刀从顶端垂直砍下,手起刀落,劈到哪个位置甘蔗断裂,从这往上就算自己赢的,卖家马上把这一截剁下来,剩下的甘蔗立起来换另一人又来劈,有手艺好的一刀下去从头劈到底,马上赢来喝彩一片。两三根下来,各自把赢的甘蔗放在一起比长短,输的人买单付钱,各得其乐,成为镇上欢乐一景。

时光荏苒,随着现代交通和商品物流的发达,昔日古镇的繁华只能在老街的旧貌中依稀找寻。老街分为东街西街,以镇中心有着两层青砖楼房的“楼楼口”为界,总长不到两公里,宽不过五六米,街两边多是旧式的铺面房,依然密密麻麻布满各种商铺,日杂百货、果蔬小吃,价格亲民,而随便一个铺面都可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走在街上,青灰瓦、木板门、石板路,古朴恬静又悠远厚重。
东街有一座两层木楼,一楼是两间门面,看起来并不惹眼,从侧面小巷子里进去,可以看见侧墙上开了一个门厅,上方刷着四个宋体大字“老周旅店“,穿过门厅却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南北长、东西窄,中间是个不大不小的天井,陕南传统民居的样式,据房主说已经有110年的历史了。通过角落里窄窄的楼梯可以上到二楼,二楼的走廊很窄,大约只有60多厘米宽,楼板踩上去吱呀作响。走廊南面挂着一幅醒目的匾额,黑底上面四个烫金大字”瑶池春永“,房主说这是因为自己的老祖母在民国饥荒时曾捐粮30多石救济灾民,当地感谢她仗义疏财,借此祝老人家长寿多福所赠。两层木楼上下29间,古香古色的窗格门楣上有着各种植物动物木雕花样,连天井院子里的鹅卵石也铺出很多样式。解放后这里一度为官办旅舍,后来又由房主接办。几十年过去,虽说现在还在对外经营,但设施已经非常陈旧简陋了,住店的客人寥寥无几。站在院子一角抬眼望去,青瓦屋顶上已长出青苔野草,天井、木楼、匾额、窗棂,古朴的质感扑面而来,丝毫不输那些声名远播的古城里的老宅,然而如今还有几人关心她曾经的兴盛?或许只有天井上方的那片天空不离不弃,伴她走过前世今生。
几百年的光阴仿佛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淌过,太阳初升的早晨,老街又开启了新的一天,修鞋匠猫在修鞋机跟前,叮叮当当给客人上鞋掌;裁缝在店门口啪踏啪踏踩着缝纫机;屋檐下有个露天的理发店,匠人正一丝不苟给客人剃胡须;小吃店土灶旁打的“草鞋馍”金黄脆香;年代久远的老茶馆里,镇上的乡里的老汉聚在一起,沏上一杯浓茶,点上一支香烟,打着纸叶子牌,天南地北一通闲扯。远近闻名的槟豆凉粉店里,软软糯糯的凉粉被店家几刀划拉在碗里,一大勺特制面酱淋在上面,再泼一勺红油辣子,顿时让人口舌生津。有客人专门从市区开车来过瘾,也有的远行前专程来买说要带给外乡的汉中游子解馋。街边几个老太太倚着门板晒着太阳扯家常,几个老汉在地上铺个纸板棋盘便开始了一通厮杀。
清晨的阳光徐徐铺在这老街上,时光在这里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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