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一座东西走向的高山和一条依山流淌的大河,在我老家,人们习惯以东为上,一条磨渠,南北都是菜地,我家住在“上园子”。河在上游分了支,不远处有一座水磨,磨渠从我家门前院边经过。几根不很直溜、除了烧柴再做不了他用的木头上面铺了柴片枯草,用沙土垫平了,久而久之被踩踏成光堂平整的弧形拱在小河(磨渠)上,是谓“桥”。桥下河水哗哗哗哗不知疲倦地向西流去,阳光荡漾在河面,河底青白的石头和缠绕在缝隙里随波起舞的水草清晰可见。没有院墙篱笆,小河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河边芳草萋萋,昆虫唧唧,蚱蜢在草丛中蹦跶,鼓捣的那些黄的紫的白的不知名、高杆细腰的小野花颤颤巍巍摇曳生姿。白茎绿叶的水芹菜散发着河泥高冷的清香,静静地立于水岸交接的地方。偶尔会有晶莹绿色的小蛇,惊慌地随着河水颠簸挣扎着飘流而过,一点也不讨厌可怕,反而叫人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一扇旧磨盘,半截子浸在水里,半截斜支在河边,天气暖和,我会卷起裤腿光脚踩在河里的石头上,哼着歌坐在那里洗衣服刷鞋子。过来小桥,进入院子的小径边有一棵兢兢业业的麦李树,麦李结得繁密,个头不大,不管早晨还是傍晚摘下来,浅绿色的果皮表面覆着一层雾状的白气,看着不起眼,吃起来脆甜爽口。人们常说“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我父亲也见不得我们胡吃杏呀李子那些据说会伤脾胃的果子,但是自家院里这树温和的麦李,我们爱吃多少吃多少,他从来不管。菜园子是必不可少的,几行葱,一畦韭菜,茄子豆角西红柿……应有尽有。我更操心我母亲在园子边上撒的那些指甲花籽,开花后加点白矾捣碎了,拿构树叶子用线缠勒了捂指甲。院子最西头挨着河边有一棵高大的歪脖梨树,梨树的半边树冠悬到小河上方,白天把牛从圈里牵出来拴在梨树上,扔些草,牛要渴了转到河边一伸脑袋便喝了水,天黑了才把它牵回圈里,如此,我们用不上每天专门去饮牛。那棵梨树结出的梨子叫“明月梨”,果核不大,褐色粗粝的果皮有点厚,咬起来有点木,咬开后雪白的果肉酥脆甘甜。遗憾的是梨树很高,如果站河边用竹竿往下敲就得专门一个人拿竹筛或篮子下河堵捞,从北边敲的话必须把树下堆积的牛粪先用崖土厚厚地垫上一层。母亲有回笑说:“你爸把牛棚靠在梨树下,就是让你们垫圈哩。”三间瓦房挂了一间灶房,鸡舍、猪圈,牛棚。我们在院子里做家务、写作业、跳皮筋。偶尔烦恼孤独的夜晚,昆虫鸣叫和着潺潺流水温柔默默的陪伴,让成长的遐想和沉思鲜活生动。鸡鸣狗叫村落,小桥流水人家。时光更迭,让我讶异的是,小院曾经的欢乐并没有因岁月流逝而模糊消退,反倒历久弥新,不管我后来走到哪里,走得多远,几声鸟鸣便会唤起熟悉的画面,一两朵浪花就能牵引出难忘的趣事,既遥远又清晰,童话般亲切美好,单纯温馨。 (作者供职于陈仓管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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