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胡芦巴会说话的话,它会对我诉说。作为最古老的草药之一,它有6000年的药用历史,在欧洲南部的地中海地区,它迎风踏沙。为了丝绸之路商人的生命,它一路追随,商人的伤口愈合了,肚子不痛了,商人的脚下埋了一粒粒种子。关于它的最早记录是宋代《嘉祐补注本草》。作为香料,与丝绸、瓷器在驼铃声中各自颠簸,只因它的鲜叶子微苦,就叫它苦豆,偶有人叫它香豆。可是在时间长河中苦豆的名字占据了主导地位,而胡芦巴这个名字在正式文献中才能听到。我生长在八百里秦川的西府,这里没有胡芦巴,有的是五香粉。最开始的记忆里,有个小脚老太太,手提大大的帆布包,从远外走来,只瞥了我一眼,就停下来摸着我的头,操着甘肃口音说:“我娃儿,心疼的很。”只有六七岁的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向家中跑去。我隐约听到村里人在后面喊:“怂女子,那是你外婆。”随着年龄的增长,外婆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她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在那个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外婆每次来,帆布包里装满码得整整齐齐的苦豆油饼。父亲总是对外婆说:“妈,几百公里的路,要倒4次车,你就不要拿油饼了。”外婆却说:“我女儿爱吃,我下次还拿。”母亲吃着苦豆油饼,默不作声,她脸上是幸福的笑容,眼里却含着泪水。芬芳的气味在我家屋前屋后弥漫着,那是苦豆香豆素的味道,也是外婆身上的味道。外婆给母亲做苦豆花卷,松软香甜,满齿留香;给母亲做苦豆油旋,香酥可口,满嘴掉渣。她在时把母亲宠成了孩子。总是絮絮叨叨地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这么远,我一两年才来一次,我要把她喜欢吃的都做给她。”家里的苦豆香味越来越淡,那是外婆已踏上回家的路。母亲吃着最后一个苦豆油饼,苦豆油饼酥软可口,香味充满了口腔,可是心里的苦楚只能用双眼表达。家里的苦豆的香味浓郁起来了,母亲也给我们做苦豆油饼,我们喜欢吃,可是母亲不喜欢。母亲总是说她做的味道不对,她做的油饼不酥软,没有母亲的味道,虽然那一包苦豆粉是外婆从甘肃带来的。斗转星移,日出月落。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大路穿过平原,跨过江河,穿梭在山峦间。高铁、高速公路让以前两天的路程,现在只要三四个小时。我已工作,开车与母亲、妹妹、弟弟去看外婆,外婆年龄大了躺在了床上,看到母亲来了喃喃地说:“我家女儿最喜欢吃苦豆油饼。”此时饭桌上舅舅早已摆好母亲喜欢吃的各种苦豆做的面食。如今在我家的巷子里,逢年过节或亲朋好友来聚,家里不仅有岐山臊子面的香味,也有苦豆的香素豆气味。村里的婶婶、嫂子们也喜欢把苦豆粉卷在花卷里,它比辣子花卷和五香花卷更受青睐。我想胡芦巴是顺着丝绸之路走进了中国的西北,现在的它,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出属于它的价值,它的价值不仅仅是因为它是药材和香料,它承载着人们喜爱、期盼和思念的情感。它承载着时间和记忆,它是我母亲最难忘的母亲的味道。 (作者供职于西富分公司铜川新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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