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2期 第721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08-10-31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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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那哝哝软语
新闻作者:文 / 寇 群
    一直以来,对上海的印象总停留在那个着一袭旗袍、操一口哝哝吴语、收尽最后一缕人间烟火仍执著地以自己方式爱着的张爱玲,让我记住了上世纪风云变幻的大上海,曾绽放过一朵多么美丽的花。张爱玲之于上海,就像狄更斯之于伦敦、乔伊斯之于都柏林、波德莱尔之于巴黎,代表了上海的存在。
    张爱玲是一个被上海熏陶得很彻底的人,她在小说中塑造的曹七巧、白流苏、顾曼贞等女性,无一不是旧上海各阶层人物的经典代表,香港甚至试着用上海话来编排她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一篇篇充满上海方言的小说篇幅并不太长,却清一色的清贞冷艳,它们成就了张爱玲的经典,也成就了这座城市的经典。
    九十年风霜雪雨销蚀了多少纷繁人间事,上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海的天在变,上海的地在变,上海的人在变,但有一样东西却是不曾改变的,那就是自他们唇间飘出的地道方言。
    余秋雨先生说:“语言像山岳一样伟大,不管哪一种,堆垒到20世纪,都成了山”。上海方言便是其中高大幽深的山岳之一,绵延的历史那么长,在许多地方语言都已经风化、干缩的时候,唯有它历久不衰,陪伴着上海这片土地上最拥挤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存活到今天。
    上海话是上海的标志。它是一种混合型的城市方言,由松江话、苏南吴语和浙北吴语混合而成,属吴语的一种。在我的意象里,上海和江南一样总是湿漉漉的,青石铺就的街道沿小桥流水蜿蜒开去,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油纸伞翩然而过,在吊檐飞角下弥散着惆怅和缠绵的气息,自唇间吐出的哝哝吴语是细碎的,柔和的,嗲嗲的,就连穿透雾气的阳光也显得温暖而暧昧。
    这时的方言彰显的是地方文化的魅力。
    我的一位朋友祖籍上海,在澳大利亚已生活了近二十年,她自初中时随父母出去,身上早没有了汉文化的气息。前段时间回国,我们相约在西安一家餐厅相聚,她带来8岁大的儿子,这个漂亮的小男孩用流利的英语与大家打招呼,他可以用简单的普通话交流,但被问到艰难处,时不时蹦出的却是上海话,小男孩坚持以为只有用上海话才能诠释清楚自己的意思。结果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上海话,很是热闹。而且小孩子操起软软的上海话,全然没有说普通话的生涩别扭,像唱歌一样娓娓道来。语言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有时简直成了一个符咒,只要轻轻吐出,就能托起一个湮没的天地,开启一道生命的闸门。想我那朋友常年漂泊海外,孩子更是自小生长在那里,多少年来一直沉溺于英语世界,真正说上海话的机会是极少极少的,但那些音符,那些节奏,却像隐藏在血管中的密码,始终未曾消弭。
    据说,近年来的上海正在全力推广普通话,当下的小孩子已经不大会说纯正的上海话,再想想我那朋友的儿子,多少有些黯然,也许进入网络时代的上海话果真也面临危机了。因一种官方语言的推广而导致其他语言的消亡,就如同美国印第安文化的消亡,都有一种因时代发展而导致多元文化没落的哀愁。《圣经》里说,原来地球上人类的语言是一样的,这种语言的认同使他们强大,建立了巴别塔,上帝不希望人们在那里居住,所以让他们说不同的语言,产生分歧,不再协力工作,巴别塔的理想也不复存在。
    尽管种族间的冲突造成的矛盾一再上演,不同国家、地区间因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而渐行渐远,可我依然固执地希望这种多元文化能持续存在,因为此,我们的世界才得以丰富多彩,如自然界的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如春夏秋冬,风花雪月。也许有一天,我们真能在一个地球村里重建我们人类的巴别塔。
    在上海牛车水一带街道的旧屋门口,有时还能看到一些闲坐的古稀老人,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光芒,话也说得极少,也许他们呵出过太多的水汽,干瘪了,只剩下满脸沟壑般的皱纹,眼前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但在这座城市间,他们已成了陌生人。
    要维系住一个地方的本体面貌,不能不重新唤醒溶解在我们血脉中的母语文化。上海话自然还会讲下去,但它的最静雅蕴籍的那部分,看来总要渐渐湮没了。
    还会像张爱玲及她笔下那个久远的年代一样,出现新的精雅部位吗?
    但愿。
                                                   (作者供职于高速电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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