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康 娟
除夕前一天，我在家乡延安，山河入梦的雪夜中早醒，正是黎明时分窗外一片皑皑的白，不远处山头上一弯镰刀般的月儿还挂在山尖，天边泛起一阵淡黄色的红云，几只鸟儿结伴从窗前飞过。我蓦地记起去年，在我家空调管洞里住过的一窝小燕子………它们似乎已经一年多没有叽叽咕咕了，是的，它们搬家去了另外的地方，回想起有它们陪伴入眠的日子温暖又幸福，多么希望！它们明年还能再来。
回延安工作的第22个新年，我裹着被子煨在家中温暖的榻榻米上写新年，飘窗鲜红的剪纸上似乎还存留着昨夜落雪的痕迹，天渐渐亮了，路上开始车水马龙。我起身冲了杯营养餐，又提早煲上一壶茶，爱人奋战在单位除雪保通的路上，儿子也于一周前奔赴最疼爱他的爷爷奶奶，这个精致的早晨只属于我一个人。
在过去的旧年里，我养的一盆十年未长分毫的仙人掌，竟奇迹般在头顶冒出了“一颗爱心”。我觉得它像极了我，一个表面带刺的人，胸中始终心怀的爱心，终修成正果以“形”示人，花儿果然通人情和人性的。祈愿在新的一年：抛却小我，做一个博爱的人。
十年前，我们一家人在春节时分幸福的搬进新房。曾养过一盆美丽又独特的“口红吊篮”，我跟爱人每天小心呵护着，花儿终于一朵朵开放，一整个新年花儿都开得正红，那花开得真美！鲜红色的花骨朵像极了一支支口红，那个冬天它拼命地开、拼命地开，好似要表达尽自己一生，对人世的爱恋。
今年，朋友送的一盆长寿花开的旺红，许是年前大扫除时我浇灌了过期牛奶的缘故。但另盆2003年买回的“吊篮草”却因此而有些枯黄了，由此想到：人情世故也不外乎如此，施肥虽是主人的好意，但并不见得对每一种花都适合。
这个年末我给自己放了足够的假，把时间闲置，让身体和心灵得到一个新的休整。人过四十，不再拥有年轻时容光焕发的模样，岁月留在我脸上与发丝间的印痕，逐渐变成一股股书卷气，这令我为自己幸福和满意。倾心书写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的美感，总是大过于评说世事，永远都惬意也美好。
山川尔尔，又是一春，也许我仍然未能让其中一部分人满意，但我不想再顾及他们了。我想去看看这皑皑山河，倾听雪地枝头鸟儿的对话，观察窨子崖畔上那只机灵的松鼠，踏过大片糜子茬地，看望隔世的亲人。旧年的脚印已被覆盖，时间总让寒暄太少忙碌太多，我要慢慢把它拨转过来。
在延城足足逛了两天，该置办的都已齐全。偌大一座街道人却稀稀疏疏，竟不如一场寻常的“早市”更有活力和生命力。线上采购、俨然已成功打败昔日熙熙攘攘的城市。然，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它更真实，更有助于我分辨好赖。
父亲不停地转发过来小视频，点开都是些“原子弹”“天线宝宝”之类，问过才知道是他打盹时误按了。帮婆婆妈妈撸起袖子大干三天，回娘家也给了充足的过节费，回到自己家又细致入微打扫了两天，万事已毕，只待新年！
想起那年，我们第一次拥有了新房。我与不到一米高的儿子在楼下转圈圈放烟花，那股甜甜的幸福感、直到现在也不曾忘却……从那年起再往前数十年，我列下的人生计划、全部在我和爱人共同的努力下圆满实现。
我还记得小小的儿子搬离旧窑时的情景，懵懵懂懂的小孩，流泪不舍奶奶家的大黄狗。今天，他已长到一米八五，擦防盗门、贴春联、扫房顶的事，已被他全权代劳。这些年、我总忐忑自己的细腻与严苛，一边小心翼翼教导、一边细致入微呵护，直到有一天他揽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我这么好脾气的儿子，就是为哄妈妈开心而生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生了他，并不是我要操劳一生为他操心，而是我的后半生都由他在陪伴和顾及。
北方小年那天，我去看了爷爷奶奶，今年墓地旁的庄家由去年的玉米换成了糜子。三爸爸说荒草待清明节再做清理，同去的六姑、二姑眼角都噙着泪水。以往我都是习惯独自去，一个人去安静，更适合与黄土下面的人对话或拥抱，一个人去更适合肆无顾忌的流泪……
墓地的底坡是一个废弃鱼池，此时已结上又白又厚的坚冰，我想努力奋斗、将来在鱼池中为爷爷奶奶种上满池荷花！父亲的脚干活时被井盖砸伤，上坡时他坚决不要人扶，上坟时他更像是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只顾给自己的爷爷奶奶烧纸，我也只顾着给我的爷爷奶奶烧，这就是老古话说的隔辈亲。
2025年春，瑞雪丰年，暖阳除夕。经年流转，感叹四十岁后的我，竟也是收敛了锋芒，放弃了执拗，清明了内心………那些旧年与新年的事儿，在蛇年到来之际娓娓道上心头。那些虚的人，虚的结果终被我一笑而过，能紧紧抓住人生寥寥数几的真，是我新年的愿望亦是成功！ （作者供职于靖富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