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8期 第2337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5-02-28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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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鸡头关
新闻作者:

  文 / 图  周迎春
俗话说,人有姓地有名,这个名指的是地名。倘若一个地方没有地名,那一定是人迹罕至或者无人活动、无法到达之地。相反,一个地名能享誉历史、古今沿用,甚至被典籍记载、被文人书写,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有奇特的景致,或者有传奇的故事。鸡头关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不但有景致,还有故事。
鸡头关得名、易名、成名,以及作为关隘要塞的存废,与褒斜道的兴衰变迁息息相关。那么,褒斜道始通于何时?那个鸡冠石形成于何时?谁最先发现此石像鸡冠?又是谁最先说此石像鸡头?何时此地得名鸡头?何时开始设关立卡?何人将其编入故事,又是何人最先把它写进文章?正所谓没有最早,只有更早。相传,鸡冠石的来历与鲁班有关。
鲁班和徒弟赵巧路过褒谷口,看到山下河水白白流走,山外良田却需灌溉,便商定在谷口修渠筑坝,以利百姓。鲁班对赵巧说,咱俩各修一半,天黑动工,鸡鸣停工,看谁最先修好,假若这次你赢了,就算学业有成可以谢师了!夜色中,鲁班运用各种法力开山运石,凿渠筑坝,而赵巧由于求胜心切,以致屡屡出错。眼看赢不了师傅,赵巧便跑到鸡窝学公鸡叫。一鸡引来百鸡鸣,周围的公鸡都跟着叫,褒谷口山洞里的金鸡也跑出来凑热闹。鲁班听到鸡鸣后,尽管心生疑惑,但为信守承诺还是停止了施工,坐等天亮揭晓比赛结果。
天亮后,鲁班看到自己这边大坝快要修成,而那边的大坝仍未露出水面,也不见赵巧的身影。河水滔滔,汹涌奔腾,鲁班有些担心徒弟安危,便向土地老爷打问。土地老爷指着半山腰突兀的石头说,那就是你徒弟,他半夜学鸡叫扰乱天庭,被玉皇大帝惩罚化为山石变成了鸡头。关于故事的结尾,也有其他版本,说那个鸡冠石是由山洞里的金鸡所变,因为金鸡瞎起哄乱打鸣被玉皇大帝惩罚,而“谣言”制造者、作假耍奸的赵巧,则被关进山洞做了苦力。
鲁班大约生活在2500年前的春秋末期战国初期,他与鸡头关的这个传说尽管只是神话故事,但却也表达出三个方面的信息:一是褒谷口的引水灌溉设施,或许在汉代萧何开创山河堰之前就有;二是春秋战国时期,褒谷口那片巨石就已经呈现出鸡冠状;三是褒谷口的道路,春秋战国之前就有了。这似乎正好印证了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所说,“褒斜之道,夏禹发之,汉始成之。”
褒斜道是秦蜀两地之间开辟最早的一条谷道,因其不翻越大的山岭,且最为捷径而被历代沿用。先秦之前的褒氏受封、褒国纳贡、秦蜀贸易、文王伐蜀、幽王伐褒、巴人蜀人参与武王伐纣等等,都是经由此道。秦昭王时,修筑为栈道,使褒斜道发生了质的变化。汉武帝时,又令汉中太守大加修凿。东汉时期,不仅大力整修栈道、增修桥梁,还在鸡冠石下方开凿了石门隧道。
路线平夷近捷的褒斜栈道,使往来行旅再无翻山越岭之苦,然而随着东汉灭亡,褒斜道失去国家主干道地位,加之人为破坏、自然灾害和缺乏修护,道路通阻无常。北魏石刻《石门铭》说,“自晋氏南迁,斯路废矣!其崖岸崩沦,磵阁堙褫,门南北各数里车马不通者久之。”汉中归附北魏后,“至于门北一里西上凿山为道,峭岨盘迂九折无以加,经途巨碍,行者苦之。”于是,皇帝下诏对旧路进行了整修,使回车至褒谷口二百余里,可容两车并行前进。
栈道上的栈桥、栈阁几乎都是木质,容易腐烂,也容易损坏,且维护维修耗费太大,唐代对秦汉褒斜栈道时修时废,由于屡修屡毁,索性将北段改道于散关、凤州、回车、褒城一线,南段依旧沿用北魏旧道,未启用早已废弃成为名胜古迹的石门,但石门北边“九折”的盘山路,却变成了“七折”。孙樵《出蜀赋》曰,“车轧轧而又东,陟鸡帻之险墟,下七折之峻阪,褒斜纡其隘束兮,左穷溪兮右重巘,绵飞栈而属危梁兮,续畏途而呀断,下临千仞之惊流兮。”
可以说,鸡头关那个鸡冠石能被注意到甚至引起关注,是因为改道后行人必须从此经过。能得名、出名、扬名,是因为历代书写的“推波助澜”。晚于孙樵的韦庄,将“鸡帻”称作“鸡公帻”,并作《鸡公帻》诗曰:“石状虽如帻,山形可类鸡。向风疑欲斗,带雨似闻啼。蔓织青笼合,松长翠羽低。不鸣非有意,为怕客奔齐。”诗题自注:鸡公帻“去褒城县二十里”。
“昂藏大步蚕丛国,曲颈微伸高九尺。卓女窥窗莫我知,严仙据案何曾识。自古皆传蜀道难,尔何能过拔蛇山。忽惊登得鸡翁碛,又恐碍著鹿头关。”与韦庄生活在同一时期的冯涓,在《蜀驮引》诗中又将“鸡公帻”改称为“鸡翁碛”。“鸡公”和“鸡翁”都是指公鸡,冯涓改不改都无所谓。但“帻”指头巾,包扎在发髻上像鸡冠,“碛”指浅水中的沙石、沙堆,这两个字读音不同,意思也不一样,只不过,“鸡翁碛”似乎比“鸡公帻”更加符合地名标准。
关于“鸡翁”之名,刘昫《旧唐书》还有这样一则故事:太和四年(830年),兴元军叛乱,节度使被杀,唐文宗派温造去汉中平叛。温造初赴汉中便遭遇大雨,平地水深一尺有余,遂向鸡翁山祈求祷告,山神果然显灵,一阵疾风吹过,天空随即放晴。后来,唐文宗听闻“鸡翁山祈晴”之事,觉着十分神奇,便把温造叫来对问。温造说,这是真事!唐文宗随即下诏,封鸡翁山为侯。
或许,鸡帻、鸡公帻、鸡翁碛都只是鸡头关的乳名,而鸡翁山的得名也正源于此。那么,鸡头关上何时始设关卡?何时有了鸡头关之名?目前能查到的、褒谷口最早的关应是“甘亭关”。《唐六典》说,梁州有“甘亭”关。《通典》说,“甘亭关,隋置之。”《元和郡县图志》说:“甘亭关,在(褒城)县北九里,今为戍。”《太白阴经》说:“自东京西南出大散关,经甘亭关、百牢关,越剑门关、松岭关,至剑南节度。”《太平寰宇记》说:“甘亭关在(褒城)县北入斜谷一十里”,并引用“封鸡翁山为侯”的故事作为进一步阐释。
设立关隘,除军事防御以外,再就是为了缉拿盗匪、盘查收费。然而到了元代,没了“甘亭关”却冒出个“鸡武关”。“囊加台焚鸡武关大桥,又焚栈道。”“囊加台据鸡武关,夺三叉、柴关等驿。”《元史》提到的这个“鸡武关”,究竟是鸡头关还是武休关,不得而知,或许为两者合称,又或许两者都不是。三叉驿在今凤县三岔村,柴关驿在今柴关岭,从地理位置上看,鸡武关也应在褒斜道上,且相互之间离得不远。但从元朝官员王沂《鸡武关》诗来看,似乎说的就是鸡头关。“亭亭鸡武关,盘栈石奋角。俯窥井千尺,仰视天一握。长林细若髪,峭壁立如削。儿孙立群峰,蚁垤视嵓壑。江流走其下,怒响雷震薄。”
甘亭关、鸡武关是不是鸡头关的前身,不得而知,但明朝初期设鸡头关巡检司是事实,不仅见于史籍记载,也多见于诗文作品。《明史》说,褒城“北有鸡头关巡检司”。《大清一统志》说:“鸡头关在褒城县北十里”,“自此入连云栈,最为险峻,明初置巡司,今裁。”《陕西通志》说:“明嘉靖间,知县张庚立关南锁钥坊,题天下奇观四字。崇祯七年,流贼由阳平关入,分道,冦汉中,官军断栈道守鸡头关,贼不得前。”《褒城县志》说:“有大石自麓至顶,层棱兀出,状如鸡冠,故名。”
对鸡头关的书写,多见于明清两代,尤其清代最多,不仅有诗歌散文,也有纪行日记。二十世纪初,仍然有不少人在文章中写过鸡头关,甚至还有人拍了几张鸡头关的照片。但随着川陕公路宝鸡至汉中段建成通车,尤其是石门水库的修建,鸡头关所在的褒斜道彻底退出历史舞台,鸡头关也黯然失色,失去险关要隘的地位,失去人来人往的繁忙,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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