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高乐乐
乌云是最先动身的信使。先是天边浸了墨的一角，接着整片天空都被卷成深灰的棉絮，风在楼宇间穿梭，把晾晒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面催促的旗。
雨的脚步是急的。起初是零星几点，砸在玻璃上绽成细碎的花，转瞬就连成了线。它们从云层里纵身跃下，带着俯冲的勇气，穿过梧桐叶的缝隙，掠过青瓦的脊背，一头扎进干裂的泥土里。柏油路上很快积起水洼，雨滴落进去，漾开一圈圈重叠的涟漪，像是大地在认真回复每一封来自天空的信。
最热闹的是檐下。雨线被房檐剪成短截，簌簌地织成透明的帘，把廊下的藤椅笼在朦胧里。几只麻雀挤在洋槐树的浓荫里，抖着被打湿的尾羽，叽叽喳喳地议论这场突如其来的奔赴。卖花的三轮车停在巷口，塑料布下的月季还擎着水珠，花瓣被洗得透亮，反倒比往日更显精神。
我踩着水洼往河边走。护城河的水涨了些，漫过平日里裸露的卵石滩，浪头拍打着石阶，发出闷闷的声响。垂柳的枝条垂在水面，被雨丝拂得轻轻摇晃，倒像是水面在伸手拉扯那些绿绦。两个孩子举着荷叶跑过，笑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白鹭掠过水面时，翅膀带起一串碎银似的水花，与雨帘撞了个满怀。
雨势渐缓时，云隙里漏下几缕阳光。空气里浮着草木的腥甜，墙角的青苔吸饱了水，绿得能拧出汁来。有人家的窗台上，仙人掌顶开了一朵嫩黄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雨珠，在风里微微颤动，像是刚接住了天空递来的吻。
暮色漫上来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半截彩虹，像谁把碎玻璃撒在了云絮上。晾衣绳上的衣裳重又舒展，滴下的水珠落在石板上，叮咚，叮咚，像是这场奔赴留下的余音。
原来所有的奔赴都有意义。就像这场夏雨，穿过云层与风的阻碍，终究会落在渴望的土地上，让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记住这份来自天空的热忱。 （作者供职于延延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