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胡海娟
夜班收费亭的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看着出口无人值守设备屏幕上显示的蓝光提示收费额，突然让我想起《长安的荔枝》里那个镜头——李善德蹲在岭南官道旁，用油灯照着竹简上的运输路线图，算盘珠子被汗湿的手指拨得噼啪作响。这两个相隔千年的场景竟有种奇妙的重叠：今日的扫码设备与唐代的算珠，原来都是丈量距离的标尺，只是我们运送的“荔枝”，早已变成了流动的文明。
系统中的齿轮：精准到秒的生存哲学
影片中李善德用算珠算出的不仅是荔枝的保鲜期，更是一套跨越5000里的生存算法。电影里那组令人窒息的镜头至今记忆犹新：他把岭南到长安的驿道路线拆解成64个节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快马换程的最佳时点，甚至精确到某座驿站的水井距离马厩的步数。这种近乎偏执的精确，在我们收费亭的工作日志里有着惊人相似的回响——每辆车的通行时间不得超过 45 秒，ETC 设备响应延迟不能超过 3 秒，这些琐碎到近乎苛刻的规范，恰是现代交通网络的 “保鲜术”。
唐代驿卒用生命换取的日均 400 公里运输效率，在今天的西安绕城高速上，是每小时 120 公里的限速牌背后更庞大的系统协作。李善德为了荔枝保鲜发明的“双层瓮冰藏法”，与我们收费员熟记的 “特情处理手册”有着相同的本质——当ETC 与人工收费系统切换时如何避免拥堵，这些现代版的“保鲜技巧”，同样需要在规则与实际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电影中那200斤荔枝最终只剩40枚抵达长安的残酷损耗率，总能让我想起雨雪天气收费站排起的车龙——我们疏导交通的手速不仅是栏杆的起落，更是对数千辆车上万旅客时间成本的敬畏。
规则与温度：制度缝隙里的人性微光
李善德在平康坊援引唐律驳斥高利贷者的情节，总让我想起一些司乘由于收集没电又没带现金的缘故滞留在出口车道，而我们的收费人员义无反顾的选择垫付，甚至有人垫付了千元通行费，与李善德用玉佩抵押运费的举动，隔着千年光阴达成了默契。
电影里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些制度失灵的瞬间：峒女阿僮教他用竹篓透气法保鲜，商队首领苏谅为他打通私道路线，甚至连驿站老卒都悄悄告诉他“辰时的露水能让荔枝多撑半个时辰”。这让我想起收费亭里常备的三样东西：创可贴、简易修车工具和地图。无论是一次微笑的救助，一次换备胎，或者一个指路服务，这里面都藏着西安绕城高速人“全心服务”的人性微光，光虽微笑，但却足以照亮行车的路。
永恒的驿站：平凡岗位的文明刻度
电影结尾，被贬岭南的李善德种下一棵荔枝树的镜头，总让我想起收费站的文明服务墙照片。这些照片与李善德在驿道旁刻下的“荔枝经”一样，都是小人物在时代长卷上留下的注脚。
当无人机冷链能让岭南荔枝 24 小时直达长安时，我们似乎已经超越了李善德的时代困境。但夜班时透过收费亭玻璃看到的星空，与电影里驿卒们仰望的星空并无不同——那些车灯连成的流动光河，何尝不是现代版的“荔枝贡道”？只是今天的我们不再为帝王妃嫔运送珍馐，而是为每个普通人的生计与梦想铺路。
电影片尾字幕升起时，长安城墙的剪影逐渐淡去。而我总在此时想起我们收费站的交接班时刻，晨曦中的收费岛像浮出水面的岛屿，接班同事的制服上还带着露水的痕迹。李善德或许不会想到，千年后的“荔枝使”们，依然在重复着他的西西弗斯之役，只是我们推动的石头，已变成让文明流动更快的齿轮。当朝阳掠过西安绕城高速的路牌，我突然明白：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荔枝要运送，而坚守岗位的平凡人，永远是文明最可靠的驿站。
 （作者供职于北环路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