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杜会琴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有河的城市是幸福的。”我马上就露出会心一笑的表情来,因为我就是那个生活在有河的小城里的幸福的人。这条河就是丹江,作为长江水系汉江的最大支流,商州区也幸运地成为最接近它源头的地域之一。早年的丹江在商州是绕城而过的,从高处看,江水如字母“C”一般护着城里的一切。后来随着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丹江南岸日益发展成了城区,丹江的走势又变成了穿城而过。我从初中开始就是住校生,那时的家与学校虽然距离不远,但是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了,每周回家一次都是靠上山下河的步行,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校园里度过的,那时的课业似乎也没有现在这般日追夜赶的紧迫,我有很多的时间在丹江边一个人溜达,那时的河水比现在要大、要清得多,用“浩浩汤汤”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江边还有很多倾斜的柳树,那些年代久远、主干粗壮的柳树不知怎么就长成了那般样子——它们不是垂直于地面,而是一律倒向了江面,虽然与江面形成的夹角不同,但是所有的枝条都直直地垂挂下来,宛如爱美的女子,要急着照镜子一样。每到春天来临,嫩绿柔软的枝条与清澈明净的春水相映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绝佳的春景图画。在其后的岁月里,我离开家乡去西安上学,毕业后又回到丹江身边,在忙碌急躁的工作之初,内心的纠结是很折磨人的,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总会经历事与愿违,在这些沮丧的时候,我也会在夜晚不自觉地来到丹江河边。那时候,总爱追问生命的意义,站在河边,不免会想起圣人关于“逝者如斯夫”的感叹,只觉得人生苦短,要努力,要拼搏,要出人头地等。看脚下河水无声,如智者无言的陪伴,就这样站在那吹吹河风,生活工作中的问题一个也没有少,但是心态却顺了,一年一年,日子也就波澜不惊的过下来了。如今年过半百后再回想,生命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成为自己——成为人群中独立的自己,在这个精神与物质、道德与欲望二元对立的时代,我的所有努力和挣扎,其实仅仅是为了这样的一个愿望。“信仰就是愿意信仰,简单就是宁肯简单,美就是选择了美。”书上的这句话让我在咀嚼往事的时候,得到了莫大的心灵安慰。再走在丹江河堤上想起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萦绕心头的往事,那些曾经旷日持久的精神折磨,我终于选择了和往事和解,也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放下过去往前看,如丹江一般,不管如何被改道,永远坚定不移地向东流。去年秋天去武汉,第一次走上了长江大桥,在天高云淡的天气里,远眺长江之水,浩瀚无际,平展如镜。它一路走来兼容并蓄,汇各支流于一江,才终于有了这“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称之为母亲河了。从武汉回来的那一天,时近傍晚,放下行李,换了衣服,我竟像一个急赴约会的女子,匆匆来到了县城外面的江滨路上,一眼就看到了一江丹水——安静、朴实、真实,因而格外生动的丹江一下子扑进了我的眼帘,我的心里。看到它,我旋即进入到了一个完全自由舒畅,甚至还有些亢奋的状态。我与那处子一般沉静、飘带一般柔美的江水深深对望着,似乎有千言万语需要诉说,又仿佛间,什么也不用说。我和丹江,好像在经年累月里已经建立了某种默契,我常想:这种默契到底是什么呢?多年来,我都在依靠文字编织一张生命之网,织起这张网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心灵有所寄托,不至于太过孤单。这就是生活、就是命运。我知道,纵然倾注所有力气,与山川、河流以及神秘的大自然相比,一切意义都值得怀疑,一切价值都显得微渺。很多负重,常常没有来由也没有目的,但它们是生命的真实,它们和空气一起,和事件一起,和心情一起,饱含着湿度和温度,曾经饱满而真实。回忆是快速播放着的影像,转瞬之间,只留下喧嚣的风声。在成长的岁月里,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常常在夜里陷入深深的恐惧,对死亡和快速消逝的时间恐惧。在夜里,听到钟表“嘀嗒嘀嗒”的秘密脚步,深知,光阴在飞速地退去,生命正一天天接近着死亡。这样想着,一会伤感、一会叹息,对那句“一些事件正在赶往昨天的途中”有了更加真切的感悟。看身边的丹江,一如既往,默默东流是永恒的方向。于是明白,这些年,之所以依恋这一个无言的朋友,就是因为水的特质蕴含着生命的智慧。水,表现为至柔,却体现了至刚,任沧海桑田变化,它只是默默地流淌,同时也把最深奥又最朴实的生存理念传达给每一个接近它的灵魂。而我,就是那被滋养得忧郁而敏感的孩子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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