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5期 第734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08-12-16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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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朋友公交车
新闻作者: 叶匡政

    我对公交车有着特殊的记忆。童年时,宿舍区旁有一个很大的公交公司,每到晚上,马路两边停满了各种公交车。那些公交车,像奔波一天的浪子,已精疲力竭,显出一丝凄怨和迷茫,长久地待在路边发呆。那色彩斑驳、破旧的车身,似乎还残存着白日的热情,月光被车窗倒映着,碎了满地。对当年的孩子来说,这里是晚上最适合玩耍的地方。早有大孩子弄开了一些车门,躲猫猫、闲坐聊天、扮演司机和售票员,成了我们总也玩不厌的游戏。直到看车的大爷吃完晚饭回来,大家才一哄而散。大爷也只是假意地大声责怪几句,并不真的追来惩罚我们。
    因为这些经历刻骨铭心,所以直到成年后,在路上看到公交车,偶尔还会怀念一下小时的那个游戏场。公交车在我眼中,一直是有灵性的动物,只是它们喜怒哀乐,常人无法察觉而已。1994年,我为这个无法忘怀的童年记忆还专门写过一首诗,发在当年的《星星诗刊》上,题目叫《黄昏,公交公司停车场》,里面有这样的字句:
    哪一个把我带到这行列面前
    漫长的车队缓缓驶向秋天的停车场
    仿佛一种仪式,车辆的喧嚣声不断扩张

    我停在暗处,看着黄昏中这奇异的变幻
    巨大的停车场,公共汽车
    正把黑暗一点一点挤压出来

    一种力量在完成这整齐的汇合
    除了我内心的寂静,有什么在尘土下飞扬
    把我夹在路的两岸间向前流淌

    空旷的车厢,被白昼嘈杂的人声漆过
    不时向我掠过一片幽暗的反光
    在虚空中滋生的激情
    已无力抵御黑暗的入侵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检阅者
    盲目地数着经过的车辆,在夜幕降临以前
    心中默念这个城市的奉献,那黄昏必然出现的景象

    现在看来,这首诗写的有些矫情,但却是我童年真实的感受。小时候,我常把它们当作老朋友。那一辆一辆庞大而空旷的公交车开来时,给过我巨大的震撼,如同生活在热带的孩子看到了成群的大象。每逢此时,我会在路边痴立很久,回家晚了都无法向父母解释。
    稍大一些,外出也知道挤公共汽车了。因为有很多公交公司的小朋友,所以上车也学会了逃票。常常是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头还不及成大人的肩膀高,售票员问到了头上,瓮声瓮气地说一句“公司的”,便可蒙混过关。售票员看是个孩子,多不计较,碰到严格的售票员再问两句,便会露馅,于是下一站,便被赶下车来。记得那时是五分钱一张车票,对童年的我们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那年头吃一顿像样的早点,才要五分钱,而卖给孩子吃的像糖稀之类的小玩意,才一两分钱。
    过去人们说到公交车用的多是“挤”字,很少有说“坐”或“乘”公交车的。一个下意识的动词,便反映了当年公交车的状况。上了高中,一旦想到放学要挤公交车,便会头大。冬天人挤人,倒还暖和,到了夏天,被焐在浑身汗味的人群中蒸桑拿,那滋味着实不好受。很快便央求家人买了一辆自行车,算是暂时告别了公交车这个老朋友。每次骑车路过公交车站,看到人群中有等车的同学,便会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终于可以不被埋在人群中受罪了。就这样,从大学一直到工作后,自行车便成了我的主要交通工具,公交车成了一位常能遇见、但很少打交道的老朋友。再后来,的士成了一种新选择,对公交车的记忆也就越发淡漠起来。
    重新坐起公交车,还是今年的事。奥运前,便听说乘公交车是一种环保之举。奥运期间,北京的车辆分起单双号后,妻子索性很少开车,几次出行,都让我陪她一起坐公交车。这回上了公交车,才发现与过去感受完全不同。公交车上不仅有了空调,夏天非常凉爽,而且上车多半都会有座位,成了名副其实地“坐”公交车。更重要的是,路上还有专门给公交车划出的专用车道,很少遭遇堵车,有时比的士还更能保证时间。尝到了一两回甜头,坐公交车便也成为我出门时的首选。
    如今公交车,与我童年时完全不同,但我走上公交车的感觉,和很多人还是不一样,它毕竟是我童年的玩伴。如今和这位老朋友打起交道来,眼前常常会掠过一些陈年往事,虽然看不分明也记不真切,但与窗外景色交错起来,感到的还是一种欣快和安稳。就像随意走上的一辆巴士,发现过去的座位还空在那里,走过去,坐下来,很好,一切都变了,一切似乎又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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