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山林，清清的泉水，草鹿常夜间轻叩故乡茅屋的门扉。当夜风在树梢呜咽时，爷爷便燃起火塘，给姐姐和我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些神仙鬼怪的传说，常常萦绕在我的梦里，使我感到神秘、恐惧又好奇。
如果不修那条路，我们将像村里的石碾，一辈子都在碾盘上转圈圈了。我们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洋芋糊汤条子肉而沾沾自喜，为老婆娃娃热炕头而感到惬意，如同我们的祖辈，重复每一日平淡的生活。像他们那样，扬起鞭子，骂骂咧咧地赶牛犁地，让汗珠吧嗒吧嗒地摔进土壤，吸一锅旱烟提神后，吼一曲苍凉的歌声，震颤每一个沉默的山头。像他们那样，望着龟裂的土地，枯萎的庄稼，愤愤地诅咒狗日的日头和狗日的老天；转过身，却又哼起粗俗诙谐的酸曲野调。姐姐会因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嫁给那个她不爱的男人，让自己的天空低沉到矮矮的茅檐，将最远的目光局限到最远的地畔。我会弯着腰，将日头从东山驮到西山，将一家人的生计，寄托在手中那把粗笨的镢头上。
山那边找到了一座很大的矿。于是，便有一条大路，从远方、从遥远的城市修来。轰轰隆隆的炮声，叮叮当当的锤声，日夜不停，打破了小村千年的宁静。野鸡扑噜噜地从门前飞走，鹿鸣呦呦，逃进更深的山林。
而姐姐却欢呼雀跃。那些年轻的修路人，常给我们讲外面陌生而广大的世界，那里有接天连地的高楼、四通八达的大路，有车马如潮的白天、灯火如海的夜晚。末了，他们叹息地说，蹴在这山窝窝，连石头都能憋死呢。那时候，姐姐的目光就格外明亮，心情格外激动。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岭顶，望着远方久久不语。她凝思的神情，是那样美丽，又那样忧伤。
村路像一条从山那边甩来的绳，一辆辆卡车开始经过村庄，洗衣粉、碱面、盐等日常用品不再紧缺，柿饼、核桃、板栗、狼皮、狐皮……这些原来只能换几斤盐和米的东西，身价扶摇上涨。村庄，第一次,被姑娘的花裙子打扮得鲜艳起来。
姐姐却不见了。有人说，她跑到了城里，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而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我要出去读书，走我自己的路。
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我一个人，背着包裹，一步步走出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在村口，当我回望自己的家时，泪水打湿了我的面颊，我的心里一片迷惘。
路很长，而树林越来越稀疏，天空越来越高。我相信，一个精彩的世界，正伴着宽展的村路，离我越来越近。
（作者系商洛公路局职工）
村路，引我远行
新闻作者：文 / 商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