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不到喀什,就不算真正到过新疆。所以,今年“五一”,我抱定了去喀什一游的决心。 虽说是早有打算,可真到启程时,方觉准备太薄,真是有负喀什盛名。幸好临行前的晚上,我失眠了,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安西四镇”的方位,班超投笔的戎姿,耳畔还摇起丝路上的阵阵驼铃,香妃墓,清真寺,毛主席塑像,这些压根儿没见过的景致,也被想象得有棱有角。的确,喀什算是个文化古城了。 第一站是人民广场,我们没有进人民公园,只是在广场上摄了像,然后前往香妃墓。经东湖公园,仅按下车窗玻璃一视即过,因为,在郊外幽静的林荫深处,有一位神秘的睡美人在等着我们呢。 入香妃墓景区,我们直奔主题,来到主墓室,香妃墓不愧为新疆境内规模和影响最大的伊斯兰教“霍加”(即圣人后裔)陵墓,纵使我等这些门外汉也能感受到其建筑气势之宏伟,风格之独特,至于究竟如何设计、施工,更是不可想象。不过,尤令我生疑的是,这本是喀什“霍加政权”之王、白山派首领阿帕克霍加家族的王陵,为何仅葬有一家五代六十来个人?我问导游:阿帕克家族可有嫡系传人闻名于今世之政界、文坛抑或商海?导游说,维吾尔族人没有固定的姓氏,很难追叙多少代家族嫡传,所以,即使阿帕克后裔再盛,也无从谈起。导游的回答着实令我惋惜。作为一个王室,怎么能随着先辈的作古便失去家族联系了呢?据说,孔子的第七十二代玄孙都被考证出来了,为此,我甚至想到,维吾尔族是否该来个姓氏改革,要不,先祖的光环还怎么照耀到后辈的身上?后辈的辉煌又怎么告慰先祖的亡灵? 带着几分惋惜和忧虑,我们离开了香妃墓,进盘橐城,瞻仰定远侯,尤感喀什这块土地的厚重。想到班家父子留在史书上的页码,更为一朝王室仅五代留名的阿帕克家族而耿耿于怀,那不是“财主无三代,清官不到头”的自灭,而是一种姓氏习惯所至。 游艾提尕尔清真寺,再次感到伊斯兰建筑艺术之精湛和瑰丽,与香妃墓建筑群一样,所有柱廊檐壁上的浮雕画饰皆为花草树木,绝不会出现任何鸟兽虫鱼,更不会是人或以人为形象的什么神。据说,伊斯兰教信奉真主安拉,反对崇拜偶像,所以,所有画饰只取材植物,不取材任何动物。信徒们无人问津,他们信奉的安拉是什么样子,真主只在信徒心中,信则有,信则从,无须外人强压,“伊斯兰”的阿拉伯语即为“顺从”之意。这种自觉的信仰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是十分可贵的,更不用说与某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政客相比了。听说,平时第次有二三千人做礼拜,居玛日(星期五)则有六七千人,逢重大节日时,在内外跪拜的穆斯林可达四五万人之多。我不禁问导游,这么多的人做礼拜,需要多少专门维持秩序的管理人员?导游说,没有专门维持秩序的人。我问,那会不会因有人想近距离的亲近阿訇等原因而发生拥挤混乱?导游说,不会的,信徒们带着一颗虔诚的心而来,自然遵守先来后到的秩序。想到他们“信则有,信则从”的顺从意识,方觉自己以俗子之心度信徒之腹的可笑。 我们离开艾提尕尔清真寺,奔向玉素甫・哈斯・哈吉甫陵墓。 在这里,我遭遇了在香妃墓时一样的尴尬。我又询问,玉素甫・哈斯・哈吉甫家族可有嫡系传人活跃于今世之政界、文坛抑或商海?导游依然回答:“维吾尔族没有固定的姓氏,很难追叙多少代家族嫡传,所以,即使玉素甫・哈斯・哈吉甫后裔再盛,也无从谈起。”当我们听说玉素甫・哈斯・哈吉甫陵墓有过一次迁徙时,便问现在墓葬中所存之物。导游说,里面只有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一些骸骨和遗物,并解释,维吾尔族人信奉伊斯兰教,认为功名利禄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他们没有殉葬珠宝珍奇的习惯。 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无须知道安拉是什么样子,信则有,信则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么朴素而虔诚的信仰啊!不用固定姓氏,这或许是他们对功名利禄有了大彻大悟认识之后的超然选择吧。而今世隔上千年,那摩肩接踵前来瞻仰圣贤的中外游人,不正是对这一朴素而虔诚的信仰和大智若愚选择的公正诠释吗?想想关中那些鳞次栉比的皇家陵园,它们的主人生前有多奢侈,死后亦有多奢侈,素不知那精心下设的国宝,却常常化为盗墓贼的横财,前往参观这些名胜的,多是为了感受博大精深源源流长的华夏文化,极少有人对墓主怀有什么崇敬之情的。原来,越是超然功名,越是能获得最崇高最久远的尊敬。 我又独自把先哲安寝的地方游历了一圈,再次来到陵墓入口处,端详主人的雕像,深邃的双眼嵌在一副清瘦的面庞上,唇角分明,胡须飞扬,俨然一派智者的样子。 我不禁默念:“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抛弃姓氏,失缺嫡传,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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